大概是因为那画像着实传神,一时间,柒白感觉似乎有什么轻轻破开了时光凝滞的壳,百余年前的风雪就这么直直吹彻而来,一直吹到了现在,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似是过了许久,也或许就只是一瞬,她听见古望溪带着叹息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棣渊楼主是当年封印堕神郗融时唯一活下来的大思者。不过他也在那一役中受了重伤,一年后就仙逝了。他曾定下遗训,要凌飒后人守好岚隐冥阵,是我让他失望了。”
柒白垂了下眼帘拢回思绪,看向古望溪道:“虽有璃人放魂,但冥阵终归为我所破,楼主无须自责。而且郗融残魂也已散尽,冥阵是否存续都不重要了。”
大概是今日诸事繁乱,现在终究听见了一件好事,柒白感觉到古望溪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不似刚刚那般紧绷了。
然后她继续道:“今日我突然出阵,想来诸位定有不少疑虑,请问吧。”
“棣渊楼主说与他一道布阵的五位大思者都已于阵中殒身,为何柒大人你却……活到了现在?”
见柒白说得干脆,古望溪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开了口。但他还是觉得这话怎么说都像在问一个活人怎么没死,不由有些迟疑。
柒白却并未在意,其实不仅古望溪纳闷,对于她没死成这件事儿,她自己也没太弄明白。
所以她只道:“棣渊楼主所言不假,当年我受了重伤本不能活,大概是因我的魂兽为我护住了肉身,而断水寒又留住了我的魂,就又活了下来。但要说醒来,还是近五年的事。”
古望溪听后一默,似乎是在想这说法是否可信,一个沉稳有力略显年纪的声音就先于他问向柒白。
“既然五年前就醒了,那柒大人你为何不离开冥阵?”
柒白循声看去,就望见一双英气如霜的眉眼,其间含着的飒爽之意让人完全无心去想世俗意义上的好看与否,只觉撞见了一把刀最初的刃光。
但偏偏那眉眼的主人身上又有种厚重如海的气质,顿时让那柄刃有了鞘,凌厉的刀锋意和世事洞明的包容感微妙地融合在她身上。
柒白不由将她深看了一眼,见她穿着云露袍,腰间还佩着一块红玉,便猜她应是凌飒四门中的霞染门门主。
似乎是注意到柒白的目光,她行了一礼道:“霞染门主林铎,见过柒大人。”
“林门主。”柒白与她回礼,而后接着道,“我的断水寒是岚隐的阵眼,而我身为刀主,早就与它刀魂一体,无法分开了。”
林铎听了这话面上明显一怔,然后迟疑道:“明知你出不去,为何还要用断水寒当阵眼?”
此话一落,古望溪和萧刻也看着柒白微微皱起眉,目色里都带着些后知后觉的惊讶。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透过那裂杀郗融七魂的激荡场面,和岚隐盛开时的浩荡天怜,去思考一件事——
那便是,若这个持刀者并未战死,她又要如何了却余生?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想柒白竟答得相当简单,好像这一切只是页不甚起眼的纸,她随手一揭就轻轻略过了。
“要是史书无差,柒大人你是有一半的鲛人血统吧?”林铎似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
柒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语气顿了一下,才道:“不错。”
半鲛人虽不如血统纯粹的鲛人来得长寿,但普通人祈求的百年之寿还不足以抵过他们半生。
据史书上记,柒白于阵中殒身时也不过二十出头。若她未受那么重的伤,那她所要面对的,可是无数个要在清醒中挨过去的五年。
一时间,三人都觉得可以把那重伤看作某种垂怜,否则,那又将会是何等摧人的孤寂。
也就在这一刻,他们真正窥见了那场战争翻涌的血气,虽也只是遥遥一瞥。
柒白将众人的目色看在眼里,多多少少品出了些怜悯的意味。
她心里暗笑,想来大概是纸笔留情,没放着她这个刀鬼身后皆是恶名,才让他们还肯这样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