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雪却认了出来。
金钱草。
他模糊的眼前却浮现那个人,身着重安宫清浅色的弟子服,端坐于书桌前,执笔写字的样子。
金钱,与茵陈,入药。
利湿,退黄,解毒,消肿。
明明是他最讨厌的知识,不知怎的,这时候却记得格外牢固。
他猛地抓起一把,连茎叶带着根一同塞进嘴巴里,大口咀嚼。
绿色的药汁和腐烂的泥土混在一起,发麻发苦,还有满口的血腥。
傅鸣玉却好像感觉不到,大口咀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傅鸣玉醒了,枕头有点湿,像是落了泪渍。他抹了抹眼睛,脑子里还都是那棵又苦又涩的金钱草。
真难吃
他知道那是姬月潭的记忆,也是姬月潭亲身经历过的。
“堂堂鬼主,怎么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傅鸣玉小声呢喃,穿衣起床。
就那么喜欢洛与书吗,人都要死了,想的却还是他。
“殿下。”灵贰出现在门口,“妖王想见您,正在府外等候。”
闻人戮休?傅鸣玉点点头:“好。”——
闻人戮休大步进来,行色匆匆。
“哥哥,你真没说错,鹤惊寒要醒了。”闻人戮休脸色有些着急,“我在西玄的探子今早便送来了消息,屠罗刹有大动作,不知举行什么祭祀,个个都欢呼雀跃,想必是鹤惊寒要苏醒了。”
傅鸣玉倒没有多惊讶:“他原先想取我的尸体做容器,失败了,想必也不会罢休。毕竟也是上古魔族,死而不僵,总有他复活的办法。”
“你不担心吗?”妖王看着傅鸣玉,“你亲手杀了他,他若是醒了,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横竖与妖王殿下没有关系,这么着急做什么。”傅明雪慢吞吞喝着热水,“与我的仇怨,大抵不会迁怒到妖王殿下身上去。”
闻人戮休气结:“我,我这是担心你!”
傅鸣玉轻飘飘看他一眼:“妖王殿下好生奇怪,当年和魔君联手屠了上陵城,又把我从蓬丘坑回来,难道也是担心我?”
闻人戮休被噎住,缓了好半天,才没好气开口:“哥哥嘴上说什么都忘记了,当年的事,却还记着我的仇呢?”
话都说到这里,也该讲开了,闻人戮休直言:“是,哥哥当年跌落高堂,是有我的一份子。是鹤惊寒喊我去的,可我也为哥哥救下了母亲的棺椁,哥哥不该感谢我吗?我确实不希望你继续留在蓬丘,我恨仙门所有人,自然不想看见哥哥再继续与他们为伍。除此之外,我再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哥哥的事。哥哥于我有恩,我都记得。”
他眸色闪烁:“回来不好吗?哥哥,你是鬼族,仙门容不下你的,我们才该是一家人,不是吗?”
傅鸣玉还是捧着杯子喝热水,没什么表情。
他确实不该有什么表情,毕竟被逼死的是姬月潭不是他,不知道倘若姬月潭本尊在这里,会不会气的上去给闻人戮休个嘴巴子。
说到这里,闻人戮休突然怔住,看向傅鸣玉:“你,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一点点,但大部分都不记得。”傅明雪摁了摁太阳穴,“关键的,重要的部分,都没记起来,实在是烦得很。”
闻人戮休也烦得很:“哥哥,你失忆之后怎么这么沉得住气,鹤惊寒马上就要醒了,醒了就要找你报仇,你还坐得住吗?”
“我当年杀了鹤惊寒,你很震惊吧。”傅鸣玉微笑,“震惊你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怎么轻易就让我得手了。”
“你”闻人戮休后背一凉,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他喉头一紧,“你怎么知道?”
“鹤惊寒是帮了你,可是若不是他想挑起祸端,与霍家联手,你阖族也不会被全灭,更不会有屠城之事,你也做不成现在的小妖王。”
“归根结底,妖王行宫被屠那一夜,少不了鹤惊寒推波助澜,你也是恨他的吧?”
闻人戮休脸色沉了下来,许多年的事,他都快要忘了的事,又被拿到了台面上。
傅鸣玉觉得眼睛有点疼,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他揉了揉眼睛,接着道:“可是鹤惊寒实力强大,屠罗刹蛰伏多年,哪个都不是初为小妖王,又被仙门针对的你能对付的,你没有办法,你只能先和鹤惊寒合作,最起码,有他在,就能替你护住妖族,对吧。”
傅鸣玉喟叹一声:“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没有他,我一个人怎么拿得下偌大的鬼族,成为这鬼主。鹤惊寒真的很厉害,是吧?”
“可是,你们有谁问过,我到底想不想做这个鬼主?”
他直视闻人戮休:“你呢,你想做这个妖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