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道歉,万雪的心里也是空空的,她确实很了解孙家宁,此时的他并没有说谎,可是万雪想要的却还想要多一点,为什么他没有主动来发现自己的痛楚?为什么还要自己提出来?这种情绪折磨着万雪的心。
要找伴侣,不是要找圣人。道理都懂,但道理不能抚平心中的伤痕。
夫妻两个都想到了许多,身体靠在一起,心却始终没有连接对方。
直到廖大姐带着甜甜从楼下上来,还未进门,就听到廖大姐嘱咐甜甜:“刚运动完,等会儿回去别对着风扇吹,不然要着凉感冒的。”
“廖婆婆,知道啦!”甜甜清凌凌的嗓子随着开锁的声音一同传进来。
孙家宁万雪夫妻吵架,大部分时间是避着甜甜的,就是怕孩子心里恐惧,这次的谈话让人如此伤感,似乎没有达成想要的效果,他们赶紧调整状态,在廖大姐和孩子面前,还是那对有说有笑、有商有量的夫妻和父母。
等孙家宁带着甜甜去睡觉的时候,廖大姐找到还在收拾行李的万雪,问她有没有衣服要洗。
万雪从行李袋里拿了好几件脏衣服出来,和廖大姐说:“有洗衣机,你别老用手洗了。”
“知道的,现在谁还受这种苦。”廖大姐觉得在万雪家里比在自己家要更自在,儿子结婚有了儿媳妇,自己这个老娘就要退让了,平日洗衣做饭忙家务还遭人嫌,不如躲开他们。
看孙家宁一直在甜甜房间里,廖大姐微微关上门,靠在衣柜边上,问她:“阿雪,你和家宁这阵子吵架了?”
万雪一愣:“这么明显吗?”
廖大姐不算外人,之前他们两家一直是邻居,除了自小帮忙带甜甜,在孙家宁调任到市里工作,万雪在县里工作的那段时间,很多艰难时刻,都是廖大姐陪她渡过的,所以很多事他们都不避讳。
“甜甜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来吗?”廖大姐是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多难得啊,也是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亲的心态问起。
其实廖大姐算得上是个嘴紧的人,但万雪却始终没有开口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没有倾诉欲,而是笑笑:“哪有夫妻不吵架的?我们就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
廖大姐叹口气,又随口说起那些了老黄历:“阿雪,你还记得,当时家宁刚调到市里,你和甜甜留在县里的时候吗?”她见万雪点头,就继续说,“那时家宁每隔两周都要从市里坐六个多小时的汽车回来,见你们母女一面,第二天又坐车回市里上班。你不知道,家属楼多少大小媳妇都羡慕你,说你嫁了个好男人,这一来一回,多累啊,他腿脚这样不便,也坚持了小半年,一句苦都不喊。”
万雪坐在床边,想起那些相依偎的日子,心头发酸:“是啊。”
那么难的日子都过了,好好的婚姻怎么就走成这样了?
廖大姐不知道万雪和孙家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用自己的事情来举例子:“你看我,我和老廖头两个缘分就是浅,他在世的时候,我们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天天吵架,他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好不容易盼着儿子结了婚,想着能带孙子,日子也过得充实一点,没想到孙子没带成,人家嫌我碍事,倒巴不得我走。”
“廖大姐,你在我这儿就好好待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万雪心累,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我这种老人家说的话,你们年轻人估计不爱听。结了婚,真的要珍惜伴侣,别为了一些小事和情绪把自己往牛角尖上逼,别人都是站在干岸上看热闹的,巴不得你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们好说闲话,你别听太多,就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廖大姐显然也有自己的婚姻经验,“这么些年,我看下来,你和家宁两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吵架,但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不是生死错误,都可以放下。”
万雪现在还做不到这样豁达,她只能被动听着,但廖大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场婚姻走到这一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一切求仁得仁的落脚点,其实终究是回归到了自己。
而孙家宁跟甜甜照常聊完天,问了她现在乒乓球练习得怎么样,又问她能不能跟上老师的课程,听阿云说大城市的孩子从小就学英语,但甜甜所在的小学还没有英语课,要到初中才学,他想着要给孩子请个英语家教,从小开始学些基础,高考时才不吃力。
甜甜把能说的都说了,说完人也困了,就准备要睡觉。
孙家宁摸着女儿的脑袋:“快睡吧,在学校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和爸爸妈妈说,知道吗?”
甜甜窝在薄薄的毯子里点头,尽量带着笑嘻嘻的神情,却明显可以察觉她的紧张:“爸爸,我们班里有个同学的爸妈离婚了,他没有跟着爸爸和妈妈,而是跟着爷爷奶奶,天天上学都迟到。”
“爸爸,你和妈妈不会离婚吧?”这已经是甜甜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她随即努力装作不在意的表情说,“如果你们离婚,我不跟爷爷奶奶,他们不喜欢我,我要跟小姨妈和小舅舅一起住。”
“胡说!”孙家宁满脸严肃,又摸摸女儿的脸蛋,心疼不已,他和万雪之间的冷淡让孩子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甚至在加速早熟,不得不做出真正的承诺,“甜甜,爸爸在这里向你保证,爸妈永远不会离婚,也不会把你交给爷爷奶奶,你相信爸爸的话好吗?”
甜甜原本紧皱的眉头,此时渐渐松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爸爸虽然有时候喝酒好臭,可是答应她的事都会做到:“爸爸,你一定要遵守承诺!”
孙家宁:“好,一定。”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万雪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今天她刚从深圳回来,又跟哭了一场,异常疲惫,但脑子却很清醒,廖大姐的话在不断回旋,她究竟想要什么?
孙家宁回来,脱掉外套,关灯上床,也没有说话,在被子里摸到万雪的手,伸手握住,她没有拒绝,两人牵着手入睡。
过了两周,辣酱厂果然开始人事震动,孙家宁和他几个得力大将都位置不保,接替他们的人是自上而下的,孙家宁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如同他说的那样,离开时得笑着,别太难看,否则后面的路反而要走窄了。
那阵子孙家宁从辣酱厂书记的位置上下来,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悬而未定,只是借调到某个部门去过渡,对于他新的职位,上头迟迟没有安排下来,就算四处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东西。
万雪每夜都看着孙家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像是以前在平水县,同级别的两个人,明明是他更优秀,升职却落不到他头上。孙家宁也不说其中的煎熬,因为这些事一个人烦恼就够了,再说出来,妻子也会跟着担忧。
“怎么了?”在孙家宁又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万雪也被他吵醒了,揉着眼睛,多年的亲密习惯,令她很自然地从后面抱上他,迷糊地问,“睡不着,要说说话吗?”
孙家宁背对着万雪,抚上她搭过来的手背,有点难受:“阿雪,我可能还是要到残联去。”
他一直都在摆脱这条伤腿对自己的影响,走路时不慢于常人,做事比他人更用功更有拼劲,第一份工作是靠着这条跛腿来的,但后面的许多机会都是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和智力拼搏而来,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到一个残疾协会里去,命运这种事,人算不如天算。
“到哪里都行,只要你还是孙家宁就行。”万雪看了一天的店,其实脑子里已经是浆糊一团了,下意识就说了这句话,当这句话出了口时,她忽然惊醒过来,身体也略略僵硬。
可那头的孙家宁却转过身子,抱住她:“阿雪,幸好还有你。”
刚开始,万雪任由孙家宁抱着,夏夜的天气出了汗也没有推开,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抱住他,轻声说:“阿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