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着心中的自得,仍旧维持着一派沉稳,说:“我当然可以。”
在他想要为里希斯小姐演示一下的时候,却发现里希斯小姐轻轻回过了头,看向了窗外的街道上。
乔安从刚才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外面看自己。不像是路人看向店内时,那种以好奇为主的视线,对方的视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专注到即使隔着一扇玻璃窗,以及街道上偶尔走过的行人,都能让乔安感受到那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然而当乔安顺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她不认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把这事抛在脑后,而是暗自放在了心底。
伯纳德先生有些忐忑地问:“里希斯小姐,是我讲得太枯燥了吗?”
乔安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请继续吧。伯纳德先生讲得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听这些事情,不过遗憾的是,家中没人关心这方面的事情,我父亲也从不对我谈起香水的制作工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些知识。”
得到里希斯小姐道歉的伯纳德有些受宠若惊,他说:“仅是议会里的重要事情就足够里希斯先生忙碌了,您父亲如何再分神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呢。里希斯小姐要是有时间的话,我是很乐意为您讲解着相关知识的,只希望我上门的时候,不要被里希斯先生赶出来就好了。”
好极了,你这句话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乔安心道。
她与伯纳德商定好了时间,就等着到时候拐弯抹角的偷师学艺了。
伯纳德原本只是带着几分玩笑性质的说了说,没想到乔安真答应了下来。他愣了一下,几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里希斯小姐这么说是不是证明他刚才表现得还可以?他不奢求能得到她的青睐,但要是能得到里希斯家的香水专供权,也足够让他为来日的再次见面期待不已了,谁不知道里希斯家是这一带最富有的人家,伯纳德香水作坊是到了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乔安等着伯纳德又为她展示了其他几种香水,随意从中挑选了一款买了下来。说真的,伯纳德为她展示的这几款香水味道都太浓郁了,对于刚接触香水的乔安来说,她不太能接受这几种味道。
伯纳德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满意,主动说道:“里希斯小姐,相信我,当我们再次见面时,我一定会为您献上令您满意的香水。”
乔安说:“我期待着。”
这个时候,里希斯家的侍从已经开始在一旁提醒她该回家了,乔安也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于是她对伯纳德提出了告辞。
在伯纳德热情的挽留下,乔安离开了这家历史悠久的香水商店。
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格拉斯的街道上。
道路上,时不时就会有几辆或是停靠在路边或是同样行驶着的车,装载着满满的花瓣,当乔安从旁经过的时候,闻到的就是随风而来的扑鼻芳香。
乔安闭上眼睛,尝试着分辨每一种花瓣。
突然间,马车猛地一晃,乔安急忙伸出手扶着车厢撑住身体。
只不过她刚买来的香水摔在了车厢的地上,脆弱的水晶瓶裂开了一道缝隙,香水从裂缝中流淌出来,整间车厢里都被香味填满了。
“萝拉小姐,您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刚刚车轮出了点问题,我想我们暂时无法回到德鲁瓦大街了。”
“我没事。”乔安把香水瓶捡了起来,有些遗憾地看着手中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香水的水晶瓶。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香水味了,车厢里的味道浓到让她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于是她干脆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她把香水瓶放到脚边的地面上,不愿再拿在手里沾的手心全是液体。然而要是再把它放到车厢里,等一会儿她就别想着再坐马车了,都快把她熏晕了。
她站在马车旁,头发上带着一顶雪白的帽子,红色的头发就像是在冰雪中燃起的一簇焰火,绮丽无比,过往的人们情不自禁的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的身上带着一种仿佛殿堂中悬挂着的油彩画般的艺术之美,令人忍不住屏息凝神。
乔安这次出来,只带了一个驾车的侍从。
里希斯家没有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一大串女仆、男佣的习惯。
里希斯家发迹于新航路开辟后,虽拥有着比贵族还要庞大的财富,却没有贵族的头衔与地位,说白了,里希斯家如今属于新兴资产阶级这一行列。
家里的女仆埃布尔当初在乔安想要洗澡时,用来劝告她的说辞中有一条就是那些贵族小姐们会觉得她行为怪异,实则就是担心那些拥有贵族头衔的小姐们会笑话她。
叫乔安来说,这完全是埃布尔多心了,这年头有钱的是大爷,马上就要迎来法国大革命,资产阶级掌权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来了,她当时说要引领潮流也不算全是糊弄埃布尔,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
侍从有些苦恼地看着车轮,目前这情况,他自己一个人有些处理不了。他看到里希斯小姐有想要上来帮忙的举动,连忙把她拦了下来,这要是让里希斯先生知道了,他大概就要被辞退了。
他四处张望着,打算花上几枚铜币找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说话的人是一个女人,一头黑发,身上还穿着黑衣,带着为夫守丧的黑面纱,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衣着破烂的伙计。
阿尔努菲夫人是个寡妇,她那位过世的丈夫奥诺雷·阿尔努菲是一家香水作坊的香水师,然而自从他去世后,作坊里再难有新配方的香水,生意行情每况日下。但是她是一个喜欢富裕生活且头脑无比灵活的女人,无论是在克扣伙计的薪水与食物上,还是为了不让作坊彻底没落而做的各种努力上。
里希斯家的侍从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客气地说:“当然不介意,非常感谢夫人您的援手。”
乔安也对她说:“有劳夫人了。”
正说着话,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在香水店里察觉到的那种视线。
阿尔努菲夫人对着身后的伙计,冷漠强硬的施加命令:“还不上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