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封闭北京时间,下午三点了。
三面墙原体是白色的,可被密密匝匝的凌杂线条骫骳地挤占到所剩无隙。
寥若晨星的白,像鱼儿在漫海漂浮的石油夹缝中寻到一指净水,探出鱼唇骇目残喘。
墙上,黢黑的涂鸦冲挤眼球。
图案圜旋盘亘,粗细不一,好似癫狂的蛇追咬自己的尾巴自打成结,锋利的毒牙深嵌皮肉,绿目幽荧,剧烈蠕动着自我绞肉成泥……
——是迷宫。
房间的全貌一览无余,夏初浅汗毛竖立。
而那窄仄角落,秋末染面朝墙壁窈冥蹲着,骨架支撑着一张枯薄的皮囊,隔着衣料,他的脊骨根根分明,右手青筋纵横,攥一支黑色马克笔。
不知疲倦为何物,他麻木地沉溺于画迷宫。
挥笔疯魔如刀劈,如斧砍,一截手臂滑出卫衣长袖,盈盈一握皮包骨,淤青爬满惨白的皮肤,跟着他作画的动作,青色紫色黄褐色如妖冶鬼魅在皮上乱舞,病态靡丽。
他旁若无人,置身世外。
重回封闭状态。
“……”
心口像被一柄重锤击中,夏初浅脚下不稳,向后趔趄,后背抵着门才勉强不摔。
捂着嘴巴,她的抽泣漏出指缝:“小染……”
“你跟他讲什么,他都听不到。”
钟渊的心态已从最初的惊愕痛心转变为无奈,他蹙眉轻叹:“我大伯难道没跟你提起过?末染目前正长期处于解离障碍之中,他的意识被隔绝了起来,没反应,没时间概念,他可以整整四天不睡觉。”
“说了些……”
夏初浅心肺肝肠剧痛,她走刀刃似的蹒跚走近秋末染,小心翼翼探头去看他:“小染,我是浅浅。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认得我吗?”
一张不敢认的脸。
他眸色灰寂,全然看不出半点清凌澄明的旧迹,光影在他塌陷的眼窝打下清晰的明暗交界。
眼眶发黑,薄唇青白,双颊病凹,右脸匍匐狰狞的刀疤,他形神俱毁,一击即碎成散沙。
想他。
想抱他。
想丢弃所有枷锁拥抱他。
“小染。”夏初浅颤抖的手揪住秋末染的衣袖,“小染,你看看我啊,我是浅浅。”
“奉劝,你最好不要接近他,那小子都瘦成骷髅了也不知道哪来的怪力。”眉心胀痛,钟渊抹下眼镜摁压,“被甩飞了,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倒不是怕惊动他会给自己惹来皮肉之苦,她担心刺激到他脆弱的脑神经,于是,作罢撒手。
她失神看着秋末染艰难地扒墙站起修长的腿,细得快要撑不起躯干,曾在拳场随意做裸绞的健硕双腿,此时像极两根极易开裂的劣质一次性筷子。
无空落笔了,能够到的地方也都画满了,摇摇欲倒地,他踮脚尖拼命地向上够。
只剩墙顶那二三十厘米洁白如天堂,他坠身漆黑和混乱,怎么够都够不到。
看他的每一秒,都是命运这个刽子手对她心灵血淋淋的阉割与凌迟。
再充足的心理准备,也遭不住现实怼到她眼前的这残酷一幕,终于,夏初浅力不能支,腿一软瘫坐地上,掩面低泣:“怎么会这样……”
“说来话长。”钟渊提步上前,好心地拽了夏初浅一把,他捏一支激光笔,点状蓝光在满墙哀艳荒怪的画作上打圈,“你仔细看看这些迷宫。”
夏初浅虚软的身子像枯苇一样被钟渊捞着,惝恍地,她泪雾迷蒙追随着钟渊的指点。
“看出来了吗?”
“很凌乱,他的内心很乱。”
“我不是指这个,有更糟糕的。”
料想资质平庸的夏初浅也咂摸不出来,钟渊便直接破题:“末染此前的那个绘画本你还记得吧?那些迷宫复杂归复杂,但至少存在通路、出口和入口,有逻辑可循。可我研究了好些日子,墙上的这些迷宫……”
他熄灭激光笔:“没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