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杯面泛起苦海涟漪,夏初浅把杯子搁茶几上,抬眸看钟渊,“我收到你给的那个盒子后,就去了秋家别墅,我看到了刘叔的遗照……”
唇瓣还残存咖啡苦香,她抿抿唇,低声呢喃:“其实,刘叔过世的那一天,小染他来找过我。我当时不知情,还自大地以为他来问我的心意,怪我自以为是。我还说了……一些他那时候一定不想听的话。”
“如果你知道了呢?”钟渊一手端咖啡托盘,一手举杯细抿,困乏而冷峻。
“知道了……”夏初浅懊悔道,“我一定不催他离开,我一定抱抱他。那天下了一整天雨,我一定请他去家里避雨,给他煮杯奶茶喝,我答应过他,参加完比赛回来就用牛奶煮茶叶,给他尝尝的……”
回忆当时的场景,他任性肆意的那个拥抱竟是呼救,她不禁再度哽咽:“他那个时候,该有多孤单。”
“或许,我那天该告诉你。”
两人不约而同遁入沉默,饮尽一杯咖啡,钟渊放下杯子,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那晚,我去别墅看他,他折了一堆书签,看着像银杏叶。我问他折这个做什么?”钟渊眸光不动,记忆专注回溯,“他说他还是折不好,他说他不想毕业。”
他转眸望来:“我猜,‘毕业’,是你们之间的某种代指,但并不难猜,毕业,意指结束关系,末染他不想离开你。那之后,末染住在我家的医院,跟顾乐支做做伴,他那时精神很正常,唯一一次险些发病……”
钟渊嘴角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薄笑:“是顾乐支偷吃了一颗他的牛奶糖。”
顾乐支从没见过秋末染的失控状态,吓得抱住钟渊的后腰躲在他的屁股后面哇哇大哭。
一米九的人敛眸阴幽低俯他的那眼神,梦到一次,吓醒一次,梦的后续,方舱大小的硕大兽足嵌入泥泞之地,他是那足痕里被踩扁的蝼蚁。
清醒后,秋末染浑身的戾气全数消散,暗自神伤地蹲墙角蹲了整整一下午。
顾乐支买了一桶牛奶糖,战战兢兢地道歉,小细腿打着摆子,怕得结结巴巴:“小染哥哥,对、对不起啦!我、我不该吃你、你的奶糖……”
墙角,黯淡无光的男人抬眸望来……
顾乐支应激地打个寒颤!
火红夕阳映红男人清隽的面容,他沉寂的眸子看不出悲喜,气质不再寒戾,熟悉的那个温顺的小染哥哥回来了。
顾乐支不再犯怵,抱着奶糖上前,和秋末染紧挨着并肩坐。
“小染哥哥,这一桶牛奶糖都给你!我再也不偷吃你的糖,你原谅我,好不好呀?”
“对不起,刚才我吓到你了。”早已过了贪享甜味的年纪,秋末染遥望天际的血色褪尽,“小支,糖你留着吃,我只想保存她给我的。”
刘世培久卧病榻,该做的心理准备秋末染都做了,可情感联结方面,刘世培远远胜过他的亲生父亲,秋许明,刘世培的过世对他的打击不言而喻。
可日子还能照常过,上学、吃饭、睡觉、练拳、想浅浅,他答应刘叔无论如何都好好完成学业,好好生活,直到那通绑架电话打碎平静。
朝阳掀开灰白色天幕的一角,澄光洒落林间山头,血污遍布全身的秋末染抱着昏倒的夏初浅,想收紧手臂最后留恋她的体温,却绵软无力。
浑身深寒,连骨缝都漏风,他仰望一架直升机东倒西歪降落在他的附近,压塌一片树梢。
“末染!”
钟渊带着两个黑衣保镖跳下直升机,朝秋末染奔来。
抽筋拔骨般的疼痛让秋末染发不出任何声音,把夏初浅妥善交给钟渊后,他轰然倒下,钟渊给他戴上氧气面罩,刻不容缓送他去医院抢救。
“你被绑架的那晚,我收到了末染发来的定位和留言。”钟渊仰靠在沙发背,慵散地盘玩腕表,“他留言说,如果他杀人,让我把他交给警察,务必不要牵连了你,我猜,秋先生酿的祸,终究引向了末染。”
“可笑的父债子偿。”夏初浅苦笑。
“果然。”钟渊笑得讳深,“我的观察试验还没得出令我满意的结论,怎么会把他交给警察?我想在警方抵达之前带走他,可我没有使用直升机的权限,于是,我联系了我大伯。我把末染送去医院,他刚刚脱离危险,我不过稍作休整,他的病房就空了,再然后,我也找不到他了。”
“一定是我大伯半道截走了末染。”似有情绪哽在喉头,钟渊喉结滑动却不作声。
片时,他才开口:“我借口来洛城深造,实则为了找末染。我大伯不肯透露太多,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末染。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接受了脑神经研究所的某项创新性医学实验,这项实验的保密性很强,至今我也不了解具体如何。”
固若金刚的冷态透出一丝悲悯,钟渊抬起眉梢:”
点点头,夏初浅哭肿的眼皮上有几根红血丝,弯着腰背,蔫草似的瘦削身影倍显凄楚:“我一直在找小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下落?”
“他关在精神病院里,封闭式的,你来了有什么用?”钟渊不悦挑眉,“再说,那时实验还没宣告失败,末染当然也不希望你看见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夏初浅怅然叹气。
“当务之急是唤醒他。”钟渊长腿交叠,一条腿搭上另一条腿的膝盖,眉间一抹极淡的皱痕,“他很久没进食了,再不吃饭,铁打的体质也吃不消。现在,必须尽快让他从与世隔绝的精神领域中出来,好好吃饭,按时吃药,至于后续的治疗如何,等他清醒后再评估。”
“怎么才能让他醒来?”
“我有办法,你还会看到这种惨状?”
“那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