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就是这样才觉得浅井小姐捉摸不定。”
看到对方挫败的表情,浅井未来反手勾着诸伏景光的手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即使握得这么紧也觉得捉摸不定吗?是不是太不安了,诸伏先生?所以,这是你想看到的未来吗?”
浅井未来说的是在救下诸伏景光之后,他亲口做出的承诺。
“算是……”提到这个话题,诸伏景光更加挫败了,明明没有喝酒,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喝了酒的是他,脑袋晕乎乎的,回望人生尽是惨痛的失败,“现在一想,浅井小姐说不定会觉得我那个时候在说大话,明明几乎全都是你自己做的。”
“毕竟我没有把计划交给别人的习惯。”浅井未来勾起嘴角,反而觉得对方懊恼的表情很可爱,忍不住把脸凑上去,贴近着仔细观察,“人生这么慎重的事情当然要握在自己手里了,你的命可是我救下来的,说那种话根本没有说服力啊!”
诸伏景光:“…………”
“不过,那个时候很可爱。”浅井未来呼出的气打在对方的脸颊上,纤长的睫毛底下是清淡的绿色,笑起来仿佛包裹着流水的琥珀,连同对方也一起包裹在里面,“真的很可爱,我没有觉得那是大话。”
“相反,我知道那是你一定可以完成的事情,所以我才必须自己完成它。”
那句话让诸伏景光从“算计对象”的定位,忽然跳了出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任凭谁被这样说,都会有所触动的,何况是浅井未来。
她想要攫取的箱庭的结局,有人一样和她有这种愿望,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吗?
“所以说……只能是你啊。”
浅井未来的话几乎要被风声掩盖过去,却被诸伏景光敏锐地捕捉到。
“今天晚上我的话好像有些多,不过你还是听听吧,因为是很相似的局面,我才想说这些。”浅井未来用另一只手晃了晃空的易拉罐,朝疑惑的青年挑着眉毛,“有没有想起什么?”
“……浅井小姐是说,公寓的那次?”
看着空空的、随意摆在沙滩上的啤酒罐,诸伏景光轻易地就从自己脑袋里面翻出这么一段回忆,在他还不清楚浅井未来的身份之前,一次偶然的经历让他小小改变了对对方的评价。
即使后面见到浅井未来,她在他们几个卧底之间,同样作为新人,却显得游刃有余的姿态令所有人警惕,可那一幕依然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毕竟,那天的一切都是……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公安哦。”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诶、啊——?”
青年的表情一瞬间都僵硬了,仿佛是梦境被人敲醒一下,上一秒他还能把这段经历在婚礼现场美化为“命运相遇的瞬间”,下一秒浅井未来直接告诉他残酷的现实,让他别自我美化了。
浅井未来仿佛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空白的表情一样,移开了视线,顺便把对方的手也拉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青年的手握得很紧,修长的手指指尖,指甲修整得非常平滑,手指上仔细观察,会发现很多老茧。
“和琴酒的那个时候,结束的瞬间,我想到的是——琴酒说的没错,阿尔诺就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连送琴酒最后一程说的也全都是假的。”
“但同时我也觉得畅快,这种非我本意说谎演戏的生活终于终止了。我说过非常、非常、非常多的谎话,轻浮、虚伪、不怀好意是我的常态,摸不透的表情和真心也是我的代名词,但是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
夜晚的海风非常大,浅井未来松松垮垮挽在一边的头发早就散掉,在风里翻飞着。远处海天交际的地方有厚厚的云层,他们的头顶却有明显的星点,稀稀拉拉的,无声地低垂,发着微弱的光。
飞驰而过的风声在耳边回转,带着那种特有的、在空洞地带打转的细微声响,那样的响声浅井未来经常听到。
“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没有什么意义,甚至如果是灰原知道了,她会臭骂我一顿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事情,过去一旦能够被美化,就不应该被重提,这是最简单的逻辑。”
“但是我想你知道这些事情。我知道绿川就是诸伏的时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早,不过……眼泪是真的。”
“我确实带着利用的心情,或许隔壁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我因为组织的工作感到痛苦的时候,忽然有了别的想法,而你就出现了。”
听起来像是某种命中注定的诅咒一样。
诸伏景光微妙地评价着。在现实、巧合、算计、功利心当中诞生的小小的、命中注定的诅咒,对结局的影响只能算是车轮前面的一颗小石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影响,又好像什么也影响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打破这几秒可怕的沉默。
“其实我刚才在想,那段经历放在婚礼上,我会让零义正严词地说这是命运的指引。”
浅井未来:“……?”
浅井未来:“等一下,我要先吐槽为什么会跳到婚礼,还是先吐槽为什么主持人是降谷零?刚才你竟然在想这种事情吗?!”
“但现在我想,果然还是应该那么说,这完全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刻的体验吧?”诸伏景光坦然笑了。
由于偶然或者算计,真心或者虚假的种子,有被正常浇灌吗?诸伏景光自问没有,他们互相浇灌的是自我感动、习惯、虚情假意、试探、偶然的真心、微妙的理解、以及和对方的影子的信赖。
包装在甜美的外壳底下的,是风味俱全的最初的那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