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浅井未来找了个地方直接坐下,拉开了易拉罐,说了声可惜,“原本想的是不管怎么样两个人先喝两听啤酒,有些酒意脑袋不清醒就能聊天了。”
“两听啤酒只是开胃吧。”诸伏景光坐在浅井未来旁边,无奈地说着事实,“公安有专门针对酒类的训练,要喝醉是很难的。”
“是嘛——诶呀!畅快!”当红的大明星发出了仿佛工作了一天的社畜坐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喝酒的感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方的脸颊,语气是一派老气横秋,“装醉啦、装醉,这种场合哪里会真的喝醉,在夜晚的大海面前装醉是可以原谅的。”
“毕竟我是为了诸伏你着想哦。”
“是嘛——”诸伏景光学着浅井未来的声调,抿着嘴,看着眼前的天空深处漆黑一片的大海,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没有这么失态吧?明明再过两天,就没人察觉到我这种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笨拙境地了。”
“啊呀,再过两天,是想要和我约会吗?”
“当然了。”
诸伏景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用余光打量着坐在身边的女性,浅井未来的目光一直看着前方,表情十分专注。
“我想要和浅井小姐更近一步的内心从来没有改变过,直到现在都还在注视着你。”
“是我很喜欢的回答。”
浅井未来眯起眼睛,把头靠在膝盖上,笑眯眯地看着青年。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演戏的原因,她对于一些普通人该觉得羞赧、甚至脸红心跳场面非常能接话,可以近乎坦然地说出自己的评价。
“那么,你迷茫的地方在哪里呢,诸伏先生?让我猜猜——”
“是因为我在岛上擅自主张地做了计划,包括和boss暗中策划以及联系FBI?还是因为我追上去见了琴酒?还是说……因为事情的忽然结束有些茫然失措,想着‘啊呀,浅井小姐究竟是什么心态呢’而陷入迷茫?”
“请不要调侃我了。”
诸伏景光嘟囔着,挠了挠脑袋,平稳又缓慢地组织着自己的话,像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流。
“硬要说的话,都有的。其实对于擅自主张计划这点,我不怎么生气,毕竟这是浅井小姐的自由嘛,充其量会思考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追上去见琴酒这点,更多的是困惑。在我看来,浅井小姐是很自我的人——啊,不是那个意思,是指你会把自己放在最优先,这很好,但那天明明琴酒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有埋伏的,甚至你肯定猜得到有埋伏,又为什么——?”
“还是说一切都是因为那句话。”
【我杀青了。】
浅井未来那天的喟叹一直浮现在诸伏景光的脑袋中,只要一不留神,这句话就会从他身体里不知道哪个间隙冒出来,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缠着他,连带着浅井未来当时的表情和神态,全都慢放一样,一遍遍重复。
“哦,那个啊。只是要用阿尔诺的身份跟琴酒告别而已。”
浅井未来把她手上的那罐啤酒喝完,迎着海风,想要故意制造一些积郁的表情都做不出来,看着诸伏景光认真的表情,把手放在他的眼睛上,透过指缝,两个人互相对视着。
“你看,你看到一个我,也看到好几个我,同时也知道我的状态其实不对,没错吧?”
是的。诸伏景光确实有观察出这一点。
浅井未来想要脱离组织的那部分和习惯组织生活的另一部分原本完美地融合着,可随着时间推移,以及越来越多的行动,这两个部分出现了裂痕,这抹裂痕就这样大咧咧地在她的灵魂上撕开一个口,并且有越来越大的倾向。
一旦有了这种念头,随即而来的就是厌倦。和库拉索一样,在那个瞬间,忽然对以前的一切充满厌倦,一切都可以抛下。
这样的折磨和卧底们相差无几,只不过他们这些卧底的最本质的愿望或许能称之为高尚,并且他们对此甘之如饴,而浅井未来就不同了,她的阿尔诺——
“我的阿尔诺变成了虚伪的影子,那不再是我,逐渐变成了其他人觉得的阿尔诺。其实这样也没什么,我演戏很好,没有人知道阿尔诺底下是什么东西,可是偏偏是你。”
浅井未来感受到对方睫毛的细微颤动,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因为你看着我,所以你看到了我是什么东西。这让我迫切地……迫切地想要放弃伪装,想要把那一部分抛弃掉,我没有所谓坚定不移的信念,甚至我有很多可怕的、能够实现的妄想,这在我迫切的那一刻,都变成了通往【幸福】的捷径。”
诸伏景光沉默地抬起手,握住了浅井未来抚在他脸上的手指,手腕轻巧地一番,两个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紧贴着脸颊的温度。
“可那是【虚幻的幸福】。”浅井未来的语气变得冰冷,仿佛是无数次的自我警告在重演,“一旦做了那种事情,就偏离了现实。现实是一个需要殚精竭虑、处心积虑才能呈现出我想要结果的箱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所以在最后,我想让一切都终结。”
“也就是……把阿尔诺的身份,杀青。”
既然那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假的影子,就用合适的方式把影子的一生结束掉,从而把这个部分从自己身上剔除,至少不会再受影响。
浅井未来从开始布局的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诸伏景光攥紧了对方的手:“所以你是想说,最后的那些举动,都是阿尔诺会做的,对吧?这样的答案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浅井小姐。”
“但是这就是事实嘛。”浅井未来讨好地笑了笑,语气却非常理直气壮。“不要这种表情,可能这是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诸伏景光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有一阵细微的瘙痒,浅井未来勾着那几根手指,眼角吊着特有的得意,在知道他能够接受这种答案的一瞬间,就变成了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