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结束,谢衍也没仔细清理,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就披衣起身。
圣人总是这样衣冠楚楚,体面,抽身极快,谁也不知他白衣覆盖下,满是熬鹰时留下的伤。
殷无极倚在石壁边,许久才缓过神。温度极快地流失了,他浑身发冷,忽然很想回到少年时。
倘若回去,他就能不顾及两人仇敌的身份,求师尊抱抱他了。
他心里想的是温情,出口的却是伤人的言辞,冷笑道:“圣人真是用完就丢,冷心冷肺。真想也扒开你的胸膛,看看内脏是个什么成色。”
“陛下真想看?”谢衍慢条斯理地将衣襟交叠,再披上宽敞的浅色大氅。
九幽地面冰冷,他被发跣足,神姿潇潇,走到眼神倦怠冷漠的殷无极面前。
紧接着,谢衍俯身,双臂穿过他的腰。不是一如既往的控制,他被温柔又残忍地抱在师长怀中,身躯刚一挣,就被捏住后颈,殷无极顿时软了下来。
再挣扎,他也飞不出笼子。
对抗和绝食都毫无意义,他只能煎熬与啼血,漂亮的羽毛成为他人的所有物,就此将他豢养。他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一点。
“……下次想要被拥抱,可以直接说出来。”谢衍似乎洞悉了他的可悲,温和道。
殷无极沉默了片刻,他不动了,由着谢衍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很想笑,却扯了扯嘴角,他忘了怎么笑;他又痛苦地想要呕出肝胆,却喉头发涩,被谢衍的两根手指抵住舌根。
他咬在他的指尖,而不是自己的舌。
“不要乱咬。”圣人在保护他上简直无微不至,他很温和,“……我不想限制你,所以不要伤自己,知道吗?”
“虚伪。”殷无极把他的指尖咬出血,却模糊地发出一声笑,“圣人现在,是不是很想给本座上口枷?”
谢衍也笑了,抽出被血濡湿的指,正好以血点染他的唇,正是最艳的红。
他道:“不,听别崖骂我,不失为一种乐趣。”
来自情人的仇怨,可以提醒他做了多不堪的事情,谢衍清醒着,甘愿承受这份憎恨。他不改。
殷无极还知道,心魔发作的时候,谢衍是不会离开九幽的。
在发作时,他其实有隐约的记忆。
殷无极能够感觉到自己性情大变,乖戾又残忍,武力宣泄的对象也仅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师尊。
比起受难的佛,圣人从不吝驯兽的手段,他会是那种会用更强的暴力征服他的存在。
即使心魔的他比平时还要强,也会败给圣人无解的强势。
毕竟,他还为人所制,即使是搏斗中占了上风又如何,他真的能脱离掌控吗?
“……有时候,甚至觉得身患心魔顽疾的,并非是本座,而是圣人才对。”
又是一次密会,殷无极支起身时,长发松散披在肩颈上,顺着轮廓落下来,他也懒得去理,他最癫狂的模样,最耻辱的一面,最狼狈不堪的形容,谢衍都如数看过,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像诡艳的厉鬼,侧眸一睨,双膝跪在湿冷的地面上,冷笑:“谢云霁,你这么疯,做什么光风霁月的圣人,且去修魔,多半比本座合适。”
谢衍心念一动,纵横的铁锁将他的双腕拘束在背后,再将调好的药从炉火上取下,轻轻吹凉。
殷无极见他不答,更是冷笑:“本座算是看穿了,你吊着我的命,又不要我死,是因为我还不能死在你手上,是也不是?”
“圣人操控天下之野心,人尽皆知。”殷无极从仙门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桩桩都是圣人阳谋。
“……北渊帝位空悬,幽河以北叛乱割据,和魔宫划河而治……”
“只要本座无法回到北渊,或是诞生新的魔尊,其他的不必圣人动手,北渊自己就会牵制自己,无法腾出手对仙门造成威胁。”
他越说越冷静,眼睛却燃烧着火,“南疆的战火也停了,你明里调停,暗地里支持妖族,还亲自出手,把南疆大祭司直接打落了两个境界。他虽然逃脱,却也不得不闭关,至少能有百年太平,是也不是?”
谢衍吹了下药汁,放到殷无极唇边,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别崖,喝一口。”
“……不喝。”
“喝了,我就回答你的问题。”谢衍最知道他关心什么,也很会控制他的心。
殷无极顿了顿,伸出舌碰了下,苦的厉害。他咽下一口,“你可以说了吧?”
“我去杀了,没杀掉。”谢衍也回答他,“南疆大祭司金蝉脱壳的手段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