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短时间的消耗,让父亲迅速衰败老去。不足半日,他听闻韩宗主殁了,那可怖妖物最终没有降世,他忽然从病榻上撑起身体,道,‘韩度那小子来接我了’,又问我,‘圣人来了吗?’”
“彼时,药王还在路上,给您的急信刚刚发出去,我正不知如何答,却见父亲披头抚面,鹤发枯朽,发出释然一叹,道:‘好,好啊,能触及墨者至道,哪怕只有一瞬,此生也是无愧了’。”
墨承抬起眼,神情庄重,向圣人转述墨非最后的遗言,他道:“慷慨赴道者,不止有圣人。”
“我辈依然。”
墨者节丧,所以按照传统,也不会繁文缛节,大操大办。
谢衍点了香,拜过墨非的灵位时,眼底仿佛有刺痛。他明白墨非死前的那句慨叹是什么。
一生能触及一次“圣”的境界,足以让人有种大道无愧之感。墨非死前不觉有悔,但觉无愧,是何等慷慨豪杰啊。
“……吾友,我来迟了。”他轻声一叹。
这些年过去,谢衍见过无数生死,送别过友人,吊唁过同道,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
大道狭窄,通行者寥寥。寿数将尽,为了拼死一搏的老友,可能转眼间就殁于天劫。
走火入魔的,死于争端的,寿尽善终的……形形色色的死,或是惊天动地,或是寂寂无名。
可这样的离别,太仓促了。
谢衍转身,看向还茫然四顾的墨承。他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墨家的门楣,从此就由他来继承了。
墨承尚是青年人,几日之前还被父亲庇护着。他的修为当然及不上渡劫期的父亲,又如何完成父亲遗志,撑起宗门呢?
他孤苦伶仃地站在灵位面前,好似失去了方向。可是,在看到圣人向他走来时,墨承的眼眸突然稳定下来。
他也不知这种安全感从何而来,在他面前稽首一拜,道:“圣人,父亲在逝世前,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听您的话。圣人、圣人……我……”
“吾友的孩子,吾自然会照顾。”
时光的船,匆匆送走了故人。
谢衍还是圣人,千年已过,他忽然就迎来了一代人的更迭。
直到最后,他面对无数松柏青青的坟茔,可还记得,当年跟随他的那些人?
当他孤身行于江上时,会不会蓦然回首,看见诸子百家随他于江上行舟,在青山绿水中游弋。
白日放歌须纵酒……
当年青春作伴的人,最终,能与他同归理想乡吗?
第474章倒反天罡
九重天,北渊魔宫。
永夜的落雨笼罩禁宫,飞檐朱瓦,黑曜砖墙,在夜色中冷寂。盈盈灯火被囚在宫室里,与君独照。
天的惩罚还在继续。
殷无极身披玄色裘袍,身形修长,帝冠束着软如绸缎的长发,唯有几缕垂落,轻拂在黑狐皮上。
鸦黑的绒毛簇拥着他苍白的脸,无甚表情,衬的他更清减几分。惟有唇上丹朱,是漆夜中最浓烈的一笔色彩。
雨水砸在地面,涟漪一圈圈漾起。
宛如生命的年轮。
“陛下!”
不远处,陆机穿着朝服,双手端执笏板,在雨幕中匆匆赶来。
“陆相。”殷无极伫立于檐下。
他微掀起眼眸,赤光如焰,“前朝还在反对?”
“陛下,您也知道,魔修比驴都倔。”陆机步履一顿,局促答话。
殷无极此时心情不佳,独自避出来,八成是因为魔宫内部的不和。
方才在朝堂上,帝君支颐坐在最高处,虽说教臣子畅所欲言,大魔们都快上演全武行了。无论鹤纹还是蟒袍,都纷纷卷起袖子,抄起笏板,闹的紫微殿一时间和菜市口似的。
“威胁本座?本座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撞柱子。”殷无极忍无可忍,一拍扶手,不怒自威。
他话音未落,还真撞了一个。可惜魔修头铁,差点把柱子撞出一个坑,连个皮都没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