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声响起,大抵是师尊拿起了剑,重新负回身上,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就道:
“边防,你先驻守着,吾回去一趟,为两位友人……吊唁。”
他的声音极慢,好似淬血:“友人为仙门道义战死时,吾不在场。若是吊唁也迟到,不能送二位君子一程,愧对千年风雨同舟,吾纵死也难安。”
闻言,风飘凌也红了眼眶,他没有敢回头。
师尊定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神情。
在仙门,大能若是逝去,要么是死于雷劫,要么是亡于寿终。
绝大多数时候,是与天地融为一体,没有尸身。若有尸身留下,定然是一种情况——战死。
冬日初雪,天地飞白,墨非和韩度的灵堂已经设下。
白底黑字,白幡匆匆挂起。
伴着寒风飞雪,一切皆茫茫,平生终究归于沉寂。
两位生前既是对头,又是损友,最终连灵堂也是邻居。这对友人,在轮回里一前一后也能搭个伴,不至于孤身来去。
谢衍亦是雪白素衣,不带半点纹饰,静静站在灵堂前面。
战时治丧仓促,办的堪称简陋,完全不符合大能的身份。
法家弟子匆促赶来,为首的是韩殊,也是韩度生前指定的少宗主。
他是韩度义子,正护送韩度妻女来此守灵。
夫人已经在灵堂哭昏过数次,其余弟子在照顾。韩殊正强忍着悲痛,向其余法家弟子询问:“宗主是如何牺牲的?”
“与宗主对敌的是我们闻所未闻的存在。我们亲眼瞧见,还活着的妖兽都昂首望向天,不多时就化为漆黑的雾气飘去,直到在水面上凝聚,诞生出一条可怖的黑龙形态的怪物,可以搅动风云,横扫天地,我们从未见过这等强悍的压迫感……”
那弟子浑身颤抖,连声道:“无法战胜的存在……最终,宗主叫我们这些在外围等待的弟子逃,逃得远远的,千万别回到这里,他会保护我们。我们依照宗主之命逃了,还未出十里,就见到天地变色,原来是宗主用出了早已束之高阁的禁术‘秦律’。”
韩殊闻言,顿时脸色苍白:“秦律……”他也意识到其中代价,宗主大抵是死无全尸了。
“宗主的尸身,最终可有收敛?”他似乎不忍再问。
那弟子悲恸不已,看向灵位处,道:“宗主最终与那妖物同归于尽了,我们折返时,除却敛到水上的这件残破染血的衣袍……再无痕迹,大抵是……”
谢衍听着,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
他上次与韩度交谈时,还是百家共同商议的会议。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友人就离去了,没有人对此有所准备。
他也曾是天之骄子,又是一方大能。他的死亡竟然如此潦草。
在天道的面前,无常才是修真的常态。
谢衍不再遮掩踪迹,解剑,走入灵堂。
法家弟子们才意识到仙门之主前来吊唁了,忙行礼道:“圣人。”
他点了一炷香,走到韩度的灵前,躬身敬拜。
“吾友。”
谢衍眸底跳跃着两簇火,漆黑浓郁,却能将一切灼为灰烬。
“君舍命证道,吾以圣人之名立誓,必不负君之托付。”
……
“父亲无愧于墨家之训,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我们一路除灭妖兽,想要让百姓来年春能搬回家中。一路见到的,尽是水患退去后的淤泥和七零八落的房屋。父亲说,若不是圣人当机立断,可能如今半壁中洲都会是这番模样。我们作为墨者,秉持侠义之道,怎能袖手旁观……
“爹说了,天道如果要毁灭万物,我们墨者的任务,就是要帮助他们重建。他还说,难道天命如此,我们就得听从吗?”墨承看着面前的白衣圣人,声音沙哑,说着他们的经历。
“如此想法,错了吗?”
谢衍看着他,缓慢而坚决地道:“没有错。”
“错的是天命。”
墨承要听的,就是这个答案。他向圣人行了一礼,缓缓道:“父亲死前,亦是如此教导我……圣人,妖邪出世,中洲地动。父亲知晓韩宗主正与出世妖邪以命相搏,又见无数妖兽昂首,向天空汇去,没有多加考虑,父亲当即决定燃命相抗,短时间提高至假圣位,也得将妖兽斩杀于未曾汇聚之时……”
“那时,宗主操纵着墨家几乎所有可用的机关兵甲,扫荡地面,只为将妖兽活生生地困入甲胄中,避免其汇聚成一处,化身撼天动地的妖邪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