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抱琴的手指嵌入弦中,直至被琴弦割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圣人鲜血从琴面之上汩汩流下,一滴一滴,落入地表。
“你要走了?”白衣圣贤看着轻轻挥袖的黑衣魔君陡然沉默。
一切都不必再说出口。
“若是一切都结束后,我还能活着回到您的身边,还请您不要赶我走呀。”帝尊的口气宛如初时少年。
玄衣的魔君绯眸敛起,又蕴满多情的流光,瞥向他时,满是欢喜。
这段时日,他过得像梦一样,已经心满意足。
“你就甘心止步于此?”谢景行只觉心脏彻底揪住,他抬步,竟是不顾殷无极言语里暗示的分别,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烈火之中。
他的怒意高炽,句句刺入殷无极的肺腑,道:“难道,你就只图这不到三十年相伴,往后我无论爱上谁,宠着谁,你都觉得没关系?”
殷无极不敢去想,只要想上一点,他的心脏就会被嫉妒疯狂啃噬。
可他却又不敢去要求师尊余生守着他的骨灰过活。
圣人一生太长,他的残命太短。
够了,他得到的够了。
他该走了,他要走了。
说要成为他一生流血的伤口,他说的是气话啊。
他得多疯魔残忍,才能让他的师尊,经历着漫长一生的爱之徒刑。
圣人见他面上表情变换,时而悲郁,时而决绝,时而挣扎,时而疯魔,最终定格为那无哀无怒的孤冷帝尊。
他的手中还执着无涯剑,剑锋点地,映着漫天赤红。
谢景行右手微微张开,再度握紧时,已经凝出山海剑的虚影。
继而,翩然不染纤尘的临江之仙,毫不犹豫地向殷无极走去。他的白衣掠过地面,那阻挡他脚步的魔焰,却如分海,避开他两侧,就好像他是一往无前的剑。
“你若要走,我不拦你,但我会在临别之际教你一个道理。”谢景行手腕一转,山海剑意轻啸,直指魔君周身死角,于是他傲然扬起下颌,淡淡道:“教你,何为惜命。”
“师尊……”
“殷别崖,你敢下轮回,我便追下轮回。你敢粉身碎魂,我便敢把你一片一片找回来,拼起来,关在身边。你若敢逃离我半步,我便敢追到天涯海角。哪怕是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是要踏碎虚空,你以为——我不敢去?”
谢景行微微冷笑,剑尖指着魔君的心口处,山海剑意宛如沧浪,带着逼人的压迫性。
“你要掀起仙魔大战,可以!我与你一决胜负。你要疯魔,可以!我会陪你一起疯。把这世道掀个底朝天又如何?”
“就算你再也克制不住心魔,自有我来管你。你的骨、你的血、你的魂魄,你的命,皆是我的东西。”
“倘若你敢擅自碎自己的魂魄,待我去斩了天道,再把你拼好时,你就别想从我身边再逃一次——永远别想!”
“谢先生,您的占有欲,真的是好恐怖啊。”他心满意足道:“但是,我好高兴。”
殷无极的眼睫微颤,隔着火光望来,眼底俱是盈盈。
*
“真壮观啊。这就是炼蛊的成果?”
哪怕是在城西的见微私塾附近,陆机依然看到了宫城的异变,全城的阴气皆向那一处汇聚,也无形之中减轻了他们防守的压力。
当面前阴兵被彻底除尽后,儒道弟子们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之机,他们累得半死,有人甚至倚着墙就坐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啊?”韩黎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声音带了些颤。
可怜的法家首徒此次仙门大比经历了被追杀、被困入地牢、现在又面临着一看就打不过的超强大妖,已经陷入了自闭。
“看,打倒这家伙,我们就可以从红尘卷里出去了。”陆机羽扇纶巾,指着远处那个正在大肆破坏的妖祸,道:“修为也不高,顶多分神,不对……现在好像要半步出窍了。”
“……”众人沉默,高他们三个大境界,打个锤子啊。
这怪物也太超出人的想象了。
他们只面对过元婴期或者化神初期的妖兽,这种融合了妖引、人魂、怨气的妖祸,怕是这辈子都不见得能碰上一次。
陆机忽然伸手,接住一只传讯的机关飞鸟。他从鸟儿的爪中取出一张纸条,面色也微微凝重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