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还是太心慈,受了那些老家伙的掣肘,照我来看,这等心思不正之辈,当用严刑峻法,一剑杀之。”
玄衣魔君走到他身边,随手将剑回鞘,漫声道:“看样子,有些讨人厌的家伙也跟来了。”
白衣墨发的圣人眸子骤然冷下来,他将琴横在身前,拨弦,淡声道:“孽障,还不现身?”
空荡无人的地方忽然蔓延起水波,露出的是半张带着恐惧的人脸。那是祸国三道的面部特征组合起来的模样,即是枯木道人的真面目。
谢景行琴弦一拨,便是幽冷。
“圣人……”枯木道人牙齿都在打颤,似乎被某种禁制禁锢住。
“说罢,支使你如此做的是谁?”谢景行手指轻微一勾,宫音响起,他温文尔雅地问道:“又是谁给了你这些妖引?驱使你炼蛊杀人?”
道士在惶惑中,神志大乱,显然是看出了面前二人的境界超乎想象的高。
当年历史中,殷无极还不过是割据北渊的一城之主。修魔之后,他的容貌也越发魔魅,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仙门无涯君”,所以枯木道人不认识他也是正常。
谢景行道:“我数到三,若不听话,就没有商量余地了。”
谢景行看似好说话,实际上杀伐果决的很。一没有听到回应,便丝毫不给对方翻盘的时间。
琴音起,四方风动。
乐音响起,肃杀果决,悲歌慷慨。
是广陵散。圣人最喜欢这首曲子。
殷无极挑了挑眉,似乎听出其中杀伐之意。
谢景行眸中仿佛凝冻寒冰,无形的弦音从他指间流泻,化为刀枪剑戟,仿佛流星坠落,又是连天风雪,向着那想要立即逃跑的道士刺去,一瞬间就穿透过他的胸膛,将他五脏六腑开了数个大洞。
弦音的余波仍在,足足将这具身躯撕扯为数段,化为漫天的鲜血。看上去,竟然有股诡异的凄美感。
殷无极打了个响指,黑色火焰从他身下窜起,将道士被开了一个大洞的身躯烧尽。
道士的头颅滚落在地,却依然还能说话。
“……为什么?”枯木道人粗嘎的声音仍然在回响:“谢衍,你不是闭关了吗?谢衍!你为什么这副模样……”
谢景行双手按在弦上,微微勾起唇,道:“专门选我闭关的时间,在我中洲地界挑事,南疆所图何事?”
“若是‘那位大人’复生,巫族大兴之日,将不远矣!届时……就算是仙门之首……哈哈哈哈……照样会成为南疆回归的踏脚石!”
道士的头颅嘎嘎地笑了几声,然后黑色火焰流窜到他的身上,下一刻,化为灰尘消失殆尽。
谢景行拂过冰蚕丝的琴弦,只觉趁手,可见殷无极在斫琴时下了多少功夫。他微微偏头,看向他贴心又漂亮的徒弟,微笑:“独幽果然不错。”
殷无极被夸了,于是略略勾唇,浅笑道:“你喜欢便好。”
他面前的道士躯体被魔焰燃尽了,留下焦炭一样的大地,浑然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存在过。而帝尊只是微微一抬手,残渣便风化殆尽。
宫城中藏着的妖祸,被剥掉了大半躯壳,却还像是呆在卵中一样,久久不动。但怨气还在向他汇聚,它也越长越大,似乎马上就要彻底破壳而出。
殷无极曲起指,点了点下颌,颇为惊奇地笑道:“吞了一整个城的人,它最后到底能长多大?”
谢景行瞥他,无奈道:“这种畸形的妖祸,你难道喜欢?”
殷无极啧了一声,道:“我是有品位的,做墨者机关甲时,都要在意成品之形象,怎么会欣赏这种劣等生物。”
帝尊擅谋略,且大多是阳谋,向来磊落,从不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殷无极看向正在发生异变的宫城,孕育的妖祸还在膨胀,那一团肉块鼓动着,时不时从背部、肢体或是头部,浮现出人的面部轮廓。而那双翼还在长大,垂落下去,一根一根,火红色的,像是钢铁的羽毛。
异变仍然在发生,妖祸的爪子破开龟裂的城池,将那城墙摧枯拉朽似的推倒,然后扒开囚困着它的碎石,像是要从壳中爬出来一般。
殷无极却是笑了,他打了一个响指。
“除恶务尽。”他扬声道:“不该存在的东西啊,且让我送你一程。”
妖祸四周燃起冲天的烈火,半城尽赤,将这夤夜也照彻。
在席卷一切的骄焰之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带着奇异的魔魅感,只要见过他一面,便永世不能忘怀。
魔道帝尊玄色的宽袍广袖在猎猎狂风中飞扬,金色的麒麟暗纹仿佛流光,而他墨发绯眸,于黑红色的魔焰中回眸一顾,绝代的姿容,极致的疯狂。
他面前几乎山一样高大的妖物,在他眼里却是蝼蚁一般渺小。
“师尊,终局将至啊。”殷无极偏头,看着隔着艳烈火光注视着他的白衣圣人,突然觉出几分遗憾来,便笑道:“您与我,最终还是没有分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