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自己同那位作对,自然只得叫养的狗来背罪。”恭敬的男声回答,“说是自己管不住手底下人,跌份得很。”
“确实。”威严的男声似乎发出了一声嗤笑,“惯会丢脸,那位倒也纵着……只是他的狗偏要狠狠咬我一口,我却动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您的意思是……”昏暗月色下,似乎能看清个头稍矮瘦些的男子,起手比了一个“抹喉”的手势。
树丛后掩着的冯芷凌捂着心口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喵~”
一声稚嫩猫叫在冯芷凌背后响起,害少女本就将发未发的一身冷汗,尽数吓了出来。
“野猫儿罢了。”个头稍矮那男子似乎被这声响吸引了注意,闭口不言,威严的男声倒是毫不在意。两人压低声音,渐渐走远了。
冯芷凌等到这两人已离开许久,僵住的腿才逐渐恢复知觉。
她回头望了一眼脚下,只见方才险些酿成大祸的小三花,睁着水灵灵无辜的眼,蹭到她腿边,径自钻进了少女的斗篷里取暖。
“你这坏东西。”冯芷凌轻轻骂了一句,终究是不忍心,弯腰将小猫抱进怀里。
“你若是能忍住寺观冷清不跑,再过一年,我便带你回家吃香喝辣了。”冯芷凌摸着小猫头,自言自语。
只是少女并未料到,不必一年。
只消过了这夜,就要回去见证天人永隔。
*
自宓静秋去世,冯府下人都说,大小姐似乎性格显得更加孤僻离群。
宓静秋在世时,向来不喜喧哗,因而对内院管教极严格。婢女仆从,举动皆不可莽撞出声,故而气氛十分压抑。
如今冯芷凌回来,遣散院中多余下人,身旁只留亲近婢女等着伺候。她沿袭母亲在时习惯,一般仆从路过院子周边都不许,再加上主人尚守孝中,整个梅竹轩显得更是寂静冷清。
“想见姐姐一面,真是好难。”
久未有客人踏足的梅竹轩,今日却迎来不速之客。
“姐姐许久没同我们一道用餐,是否特地开小灶不肯叫我们知道?”曾经还是姨娘的女儿,也就是冯府庶小姐的冯芷萱,梳妆打扮得满头珠翠,袅袅婷婷行来。
“只是心思郁结,食欲不振,因此不好打搅一家人的胃口,父亲宽容准许我用小厨房罢了。”从小这个妹妹就爱与自己攀比挑衅,冯芷凌已应对习惯,并不放在心上。
许久不见,这个嫡姐还是如此清冷出尘,一向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许是八字不合,冯芷萱只要见了姐姐这幅谪仙样貌就忍不住心内咬牙恨恨,面上却不露分毫,“父亲果然最是关心姐姐了,姐姐不在的那两年里,父亲母亲也是时常挂念着。”
这里的“母亲”自然指的是已故的宓静秋。听闻有人提起生母,冯芷凌平静的面色方才有了点波澜。
“多谢你告知。”与母亲不得见最后一面,一直是冯芷凌心里的一根刺。能得知逝者生前也记挂着自己,更是对生人莫大的安慰。冯芷凌时常想,若是自己当初严格遵循母亲教诲,不做错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悲伤的事情。
或者,若是自己一直在身边,母亲的身体是不是,就能好一些,不至于年纪轻轻便仙去呢?
“母亲还在时,对姐姐真是关心不已……”冯芷萱半真半假地装着羡慕,“每日都亲自考校姐姐的功课不说,甚至夜里也为姐姐的健康担忧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那次我见母亲眼下青黑,料想她近日睡得不好,恐怕就是对姐姐太过上心了。这拳拳慈母之心谁人不羡慕呀!于是我建议母亲,既然爱女心切,不如就每晚亲眼去看看你,安心了就好睡下……”
“你说什么!”
冯芷凌猛地抬头,慧目如炬,定定看着冯芷萱。
“是你叫母亲,夜间来我房里看我?”
“是、是呀……”冯芷萱似乎被吓到一般,瑟缩着身子一抖,“我看母亲那几日心神不定,心想这担心也要落到实处,方才安心。便干脆建议母亲,睡不着就去看看你,安心了,自然就能睡着。”
“怎么啦?”见冯芷凌神色突变,冯芷萱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又忍不住趾高气昂起来,“是我做得不对么?不过话说回来,似乎自那次之后没几天,姐姐就被母亲打发去寺观了。也不知姐姐究竟做错什么事,叫母亲这样大动干戈。”
“书是你故意落在我院子里的?”电光火石之间,似乎一切都能连起来,“也是你叫母亲深夜去我房里……”
“什么书?”冯芷萱佯作无辜状,然而眼中那一丝丝得意却宣告了隐秘的答案,“姐姐可不要诬赖人,我怎不知什么书呀画的,值得母亲夜里对你大动肝火。”
“冯!芷!萱!”
往日容色端正自持,声色不动的大家闺秀,清透的眼眸里如隆冬将临,结起一层薄冰。
薄冰之下,是窥得真相后恨不能啖其血肉的悲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