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觉得很害怕,生灵涂炭、饿殍遍地,这一切于她而言都像是一场穷凶极恶的噩梦,她想要从梦中醒来,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想要惊呼出声,她想要落泪,她想要拼命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到最后她却是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落泪,继续朝着流民的方向走着,很快,她总算是走到了人流之中,而后混在其中逃难。
她没有猜错,这些人都是要去京城。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此时她才后知后觉有些饥饿了,可是眼下想要吃饭无异于痴人说梦,与生死相比,饥饿实在是太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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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据说平洲县远近闻名的富商姜家夜半的时候被劫匪洗劫一空,劫匪冲了进去将姜家所有的金银珠宝和粮食洗劫一空。
不过那劫匪似乎是只为求财,倒是没杀人。
据说那姜老爷夜半的时候受了刺激,翌日的时候头发全都白了,神志也有些不清不楚了,一些奴仆也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拿走了一些钱银和珠宝不说,将自己的卖身契也一并撕了,拿着钱财就逃之夭夭了。
偌大的姜府,不过是一夜间的功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就人去楼空了。
树倒猢狲散,再忠心的奴仆也不愿意当一辈子的奴才。
姜老爷接受不了一夜之间,自己万贯家财化为须有的事情,变成了疯子,在府中神神叨叨地将石子当成了银子往屋里搬。
虽说是钱没了,可宅子还在,况且这样的大户人家总不会将所有的钱财都放到同一个地方,自然是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只要请个大夫,等姜老爷恢复神志,未尝会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可惜,姜老爷死了。
不是自杀,听说是被他的妾室柳氏勒死的,死状凄惨,很是渗人。
不过杀死姜老爷之后,柳影也没独活,随后就投湖自尽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知道这其中隐情的人都已经逃之夭夭了,便是要查恐怕也查不出来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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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姜明月知道这个事情的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五日了,这些日子她成功混到了流民之中,随着他们一起北上,只可惜整日吃不饱,虽然偶尔有官府赈灾,可是她根本争不过旁人,等轮到她的时候就剩下一些米汤了,有时候就连米汤都没有。
她还没有饿死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不过要在这群流民之中还是老弱妇孺多一些,毕竟有些身体强壮的男人或者落草为寇、或者早就寻到法子前去京城了。
只剩下了些软弱无能的男人,这些人平日里就是窝囊废,在男人堆里受了气,就要想办法在女人堆中撒气。
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姜明月听见姜家出事的消息时,觉得姜敬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对妻女并未任何怜悯,将子女丢在后宅不闻不问,生养之恩都未曾尽到,种因得因、万恶由此身所出,当初他自以为可以轻易决定旁人的生死,哪料一朝树倒猢狲散,他自己也落得了这般凄惨的下场。
同时,她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姜家都已经是这样的结局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精力再派人找她了。
县令那边也没有派人追她。
她安全了。
傍晚的时候又碰到了官府施粥,姜明月这次还算是比较幸运,居然真的分到了一碗粥,人在衣食无忧的时候就喜欢想东想西,可真到了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时候,能得到充饥的食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看着碗中一小半的米粒,姜明月有些脏兮兮的面容下意识浮现了一丝笑意,这么多天了,总算是可以吃到一些白米饭了,棕褐色的陶瓷碗有些豁口,她却一点不在意,心满意足地端着碗离开了。
刚走到了一个角落坐下,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粥,忽然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响,“姑娘,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这孩子已经三天都没有吃饭了……”
闻言,姜明月抬眸便看见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妇人站在她面前,她抱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孩童,她知道这对母女,老弱妇孺中也有区分,如她这般的孤女容易受到欺凌,孤女带上年幼的孩子更是艰难。
她眉眼低垂,默不作声拿过了那妇人手中的碗,将大半的白粥都倒了过去。
见此,那妇人忙不迭连声道谢,心中倒是有些喜出望外,她原本只是想要一些米汤,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心善,道谢了许久,那妇人才拉着那幼童离开。
远处,宋怀川有些晦涩不明的视线落在了姜明月的身上,而她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