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香点了点头,有些舍不得。母亲给她捋了捋头发,道:“去吧,路上勤快点,大小姐自然疼你。”
她凑得近了些,又在女儿耳边道:“眼睛放亮些,机会这么多,想办法攀个有钱的男人,早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她自以为是对女儿好,结香却受够了拼命生儿子那一套,根本不想成婚,将来宁可做自梳女。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母有些不高兴,道:“教你乖呢,听见了没有?”
这时候就听见一阵喧闹声,男人吼叫、女人嚎哭,声音隔了老远传过来,还是听得出来十分惨烈。李玉真从屋里探出头来,道:“怎么了?”
伏顺给包袱打了个结,懒懒道:“汉子打老婆吧,在这儿不是常有的事么?”
那哭叫声十分惨烈,听得出来喊的人极度恐惧。又有人嘶喊道:“杀人啦,救命啊,杀——”
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静默笼罩在村子上方,让人毛骨悚然。段星河觉得不对劲,道:“去看看!”
他和赵大海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一户人家前头已经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这里正是最早跟琼娘娘娶媳妇的人家,段星河前天还悄悄来看过他们,没想到今天就出事了。
一群人远远地看着那边,窃窃私语,谁也不敢过去。院子门敞着,一道暗红的血迹从里头淌了出来,他家的公公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有人道:“不得了,真死人了,怎么回事?”
住在附近的人听了半宿,道:“他家儿子病了半年,昨天夜里断了气,还没出殡呢。公公婆婆说是小媳妇克死的,连哭带骂的打了她大半夜,还拿着刀要砍她。儿媳妇被逼急眼了,抢过刀来把公公砍死了。”
其他人都吓得不轻,道:“一个小女人有这么大力气?”
邻居道:“要不说邪性呢。哎,那小媳妇上哪去了?刚才我还见她在院子里的。”
他家儿子病死了,公公被砍死了,儿媳妇不见了,一家子全散了。有人道:“他家婆婆呢?”
另一个邻居捂着心口道:“她家婆婆吓得不轻,冲出院子就跑了。我当时也是从墙头看见的,生怕他们跑我这儿来,吓死了!”
段星河走进院子,低头查看尸体,就见那公公倒在地上,身上被砍了十七八刀,手指头都被剁下来了,脖子上连着一点皮,脑袋耷拉在一边,黑色的血漫了一地,此时都凝固了。
赵大海瘆得不轻,在一旁道:“这得多大的恨啊,能下这么狠的手。”
人们聚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窃窃私语道:“太吓人了……啧啧啧,这不是娶了个杀星进门么。”
地上飘落着几片红色的碎纸,段星河拾起来看了一眼,感觉上头带着一股阴气。他又往屋里走去,卧房里有股难闻的气味,是久病之人的味道。他家儿子和公公病了半年,味道已经染得整个屋子都是了。
他家儿子躺在床上,脸色绀青,尸体都已经僵硬了。他活着的时候,这个家还勉强维持着。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一死,这个家能变成这种惨状。
叮的一下银铃声响起,一阵凉风拂过,段星河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他回头一看,却是青冥台的黑白无常到了。白无常头戴又尖又长的白帽子,端着招魂幡,笑吟吟道:“呦,兄台,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哪里有倒霉事哪里就有你啊。”
段星河平静道:“我也是路过的。”
簿册翻到了死者的那一页,黑无常拿着笔一勾,道:“寿数二十三纪,到此为止了,都是命。”
白无常把招魂幡一抖,尸体里一个魂魄缓缓地坐了起来,随即化作了一个白点飞入了招魂幡中。
段星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外头的那个呢?”
黑无常哗哗地翻着簿册,道:“那个是作恶多端所致,你以为那老头儿为什么被砍死?”
段星河道:“打儿媳妇?”
“岂止,”黑无常冷冷道,“还想扒灰呢。她婆婆帮忙按着,说儿子不能人道了,怎么着得给他家留个种,是儿子还是孙子都不重要了。”
段星河倒吸了一口气,这种家就是女人的地狱,就算是活人也要被他们逼疯了,何况嫁过来的不是人呢。
段星河道:“那琼娘娘是怎么回事,两位知道么?”
白无常微微一笑,道:“我们就是办差的,死了的人我们才管,活着的跟我们没关系。”
照他的意思,琼娘娘不是鬼,而是活物。昨天段星河见过她的原形,不是大家口中说的出马仙上身,而是比那种东西更强大的存在。段星河心里有了数,多半又是徘徊在世间的大妖,被这穷山恶水吸引过来的。
那两人出去拘了那恶公公的魂魄,老头儿指着地上的碎纸片,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什么。白无常拿锁链粗暴地一拖,道:“你还有脸说,去青冥台慢慢聊吧!”
黑白无常勾到了两个魂魄,就这么消失了。其他人感到了一阵阴风刮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院子周围乌乌泱泱的,村长带着几个小伙子大步过来了。一人看他眼生,粗声粗气地道:“喂,你干什么的就进去,人是你杀的?”
段星河摊开双手,身上干干净净的,道:“我是路过的,听说死了人,过来看一眼。”
赵大海也道:“你可别乱说啊,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外头这些乡亲们来得比我们还早呢。”
旁边有邻居道:“跟他们没关系,是这家的小媳妇杀的,我亲眼见了。”
村长走到了院子里,见那老头儿被砍的十分凄惨,忍不住有点反胃。他进屋看了一眼,发现了病死的儿子,又到处转了一圈,道:“他家女人呢,儿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