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言笑晏晏的帝尊,却似他知音,又如他故友,从未表现出那些莫测的心事。
他究竟有多少定力,才能那样知进退,懂情趣,处处让他妥帖舒服。
又是怎样,才能拥有一副化骨柔肠,直至今日才剖给他看?
“您若当时如现在这般动了情……”
殷无极岩岩如孤松的身影,从他的背后落了下来,像是飘散一片云。他的双臂缠住谢景行的脖颈,泼墨的黑发撒满了肩头。
魔君的吻落在他的侧脸,语气平淡,却透着几多痴狂。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云霁,给你一个机会,趁着你的情劫,还没有把你逼到疯成我这样。”
殷无极的唇衔着他一缕黑发,微微笑道:“立即离去,与我划清界限。我就对心魔发誓,有生之年再也不碰您一下,如有违背,教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反正他也就剩三十多年,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到时候,再托人把破碎骨灰送回。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殷无极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本就该魂飞魄散,不得好死。这誓言实在没什么分量。
“教我……”他想再补一句,却被师尊按住了脑袋。
“不许发毒誓。”谢景行咬牙切齿,“尤其不准对心魔发,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谁允许你赶我走的?”
“你花了一生苦苦求来了回应,得到又要丢了。你当为师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冷笑道:“殷别崖,你做梦。我脾气再差,你也得受着了。”
“师尊啊,心魔是魔之欲,本就是天生大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殷无极又笑了,眼睛没有丝毫笑意,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反而是个暴戾狂徒,您受着我才对。”
“换做从前,师尊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要是敢跑,我非得咬着您的脖子,拖着您下九幽无间。地狱森罗里,得有两个人撕咬才行。”
“可惜,君生我已老。”他轻叹,似是怅然,“为何人生,总是白首再相逢?”
“白首相知,亦然不晚。”谢景行撩起魔君的黑发,“何况,帝尊还是盛年,正是最美的花期,怎会如此伤逝?”
“花期早就过去了。”殷无极沿用了谢景行的比喻。
他丝毫不介意这类略带调笑的措辞,反倒将话抛回,揶揄道:“师尊难道不是在我的花期之中,将一切尽是尝过么?青涩的,漂亮的,矜贵的,癫狂的……难道还有遗憾?”
“您这般淡漠性子,难道也会为花谢而神伤么?”
“我的确还有遗憾。”谢景行瞥他一眼,只觉徒弟那语笑盈盈的唇,飞光流转的眸,都极是诱人好看。
他抚过殷无极的唇,道:“这一世,我还没尝过帝尊的滋味呢。”
“谁说我不喜欢你这副模样?”谢景行笑了,勾着徒弟略略抬起的下颌,“别崖这一副孤高君王骨,真叫人移不开眼。”
“您呀。”殷无极叹而笑。
就算知道这具美丽的躯壳下,藏着无数次征伐他、吞噬他的凶兽,谢景行还是忍不住想去攀折了他。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殷无极低低地笑着,“您在我年少时,告诉我年华易逝,劝我珍惜时光……”
“如今,花期将终,您来珍惜珍惜我吧。”
圣人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把那看似孤冷,实则生命盛若荼蘼的魔君顺势按在身下,俯身,去啄他带着一点绯的唇。
一个吻,足够点燃两千多年的纠葛。
他哪里孤冷?分明唇上还含着一簇火。是软的,烫的,足以烧至肺腑。
“花开堪折直须折……”谢景行抚摸着他的脸颊,将他完全拢在怀中。这是有情人的相拥。
殷无极占了再多便宜,却弯着唇,呢喃道:“师尊,花要谢了。在那之前,您折了我罢。”
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二日,圣人弟子没起,误了今日私塾的早课。
陆机代他教了教,就通通把他们轰出去除妖磨砺了。
现在私塾之外已是极度危险,但有见微私塾这个落脚地,儒道弟子们脸上还有不少活泼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