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所问,问得也是自己。
论圣贤书,他自幼启蒙,读得比眼前这闺阁女子多得多。论为国功,他鞠躬尽瘁,只差把性命豁了出去。
可所有的一切都换回来了什么?
不过功败垂成,年少英名,付之东流,如今更是恶名昭著。
边境战乱,他只能苟活于京城一隅,搅弄风云,做些无用之事。
像一把用锈了的刀,被丢弃一旁,可他却不愿就此悄无声息……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像即将被风吹倒,形单影只的孤鹤。
一袭黑袍迎风而起,盛愿只看得见他的落寞,却不知他为何落寞。
他看着年轻,举手投足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比她大不了几岁,竟会如此心灰意冷?
盛愿思索着,想是他在桓王身边待久了,见惯了世态炎凉,却又无能为力改变,才会有丧气之语。
毕竟他方才仰天长叹,话里话外,也不赞同他的主子,桓王殿下草菅人命的行径。
盛愿提着灯笼,上前一步,冲着他坚定地喊道。
“楚公子既有此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1】,退而求其次也未尝不可……”
她的话音铿锵,萧临深听着,目光柔和地望向她,心中百感交集。
她站在原地,黑色的披风裹着她,看着瘦小柔弱,拎着一把火光已然黯然的灯笼,是月沉之后,黑暗之中唯一的光。
萧临深不经意地笑了,萍水相逢,竟然会遇上眼前这年纪尚浅,却精通诗书,擅长音律,聪明知世故,却又不世故的女子。
可惜他不能像她一样单纯善良,他所谋之事,是必得见血,刀光剑影之下才能成就的。
他早已在深渊之中,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只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独善其身了吗?”
盛愿一愣,她方才见他像是开怀,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没想到他还会如此咄咄逼人……
是她自作多情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2】?
她非他,又怎么真的知道他所思所想,更可况,他不过一介侍卫。
她同他侃侃而谈圣贤之语,两个身不由己的人凑在一起,还能聊得你来我往,属实也是话本小说里才有的桥段。
盛愿也笑了,“也是,我身为相府嫡长女亦不能独善其身,更不说你只是待在桓王身边一小小侍卫。”
“但我有我的原则,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之事我绝不会做!可我也不是人人拿捏的包子,以牙还牙,也是我的原则。”
盛愿轻叹,“你说我比盛云夕更可恨,我不反驳,我从未说过我是个良善之人。”
她说完只盯着手里逐渐黯然的火光,她已感受不到暖意,秋日里的寒风,早已把她的脸吹得冰冷。
萧临深见她的目光只盯着火光,迈步走了回来,大步流星,携带的冷风扑在她的脸上。
“姑娘觉得我,是个良善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