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雪在宫里时没少听大内关于蔺公和正君恩爱伉俪的传闻,也时常听起逢力说蔺公如何爱重正君,甚至还为了家中正君遣散了后院之类的轶事。
如今他亲自跟随了蔺公,这才知道逢力所言非虚。
蔺公自从知道正君要来之后,光是修缮两座宅院的银两都花了将近万两,城里好些穷苦人家的经济条件甚至都被这挥金如土的壮举带得微妙得富裕了一些。
逢雪应道:“是,蔺公,小的……”
他话未说完,就见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蔫懒的蔺公突然精神一振,腰背瞬间挺直了不少,像是更加顶天立地,魁梧不凡了。
逢雪眉心一跳,低头往城下看,就见风雪里隐约出现了一人一骑的影子,人影圆滚滚的一个叫人看不清晰,马儿却能看出肩高身阔,毛色微红,像是匹神驹。
转瞬间那一人一马便冲破了皑皑风霜,那匹好马昂首挺胸,蹄声轻快地载着名郎君,悠悠向南城门走来。
马儿说不出的气定神闲,马上的人更是缓带轻裘、雍容不迫。
那郎君头戴风帽,身披火红狐氅,眉间挂着亮晶晶的翠绿叆叇,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像是个腰阔十围的大汉,只露出一双握着缰绳的素手,和一张素白。精巧的脸来。
蔺南星凤眸圆睁,像是忽然被城下的郎君焕活了一般,动如脱兔地将脑袋和上半身全都探出了城墙,响亮的呼喊声霎时扩散出去。
“祜……阿祜!”
蔺公的声音本在宦官里算是低沉的,如今却硬生生地拔高了好几个调子,好似一只被卡住了嗓子的鸡。
跟着蔺公上过战场,议过军情的逢雪,只见过蔺南星人五人六,嗜血杀神的模样,哪怕蔺公给正君盖房子时,也是沉着稳重,不苟言笑的。
何曾见过这样失态的蔺公。
就是城楼上的其他小兵们,也从未见过蔺南星这般咋咋呼呼的模样。
城上城下,附近的兵士们不由纷纷侧目,视线来回地打量城头马上的两人。
城楼下的郎君闻声,也抬起了头来。
刹那间,被白雪蒙得褪色的天地,洒扫后依然灰暗冻结的道路,都在一抬眸里,被染上了浓墨重彩的色泽。
郎君眉目如画,肤白如脂,唇色和面颊却艳红如霞,丰腴的唇瓣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又似乎这人不论说什么,都已无关紧要。
只是这惊鸿照影的容色,一行一止都美的天资,就已让人心神震撼,魂不守舍,连那唇齿间飘飞出的白雾,都似仙气一般,不染凡尘,美轮美奂。
那就是蔺公的正君。
逢雪想:难怪逢力总说正君容貌倾国,又难怪蔺公为了正君魂不守舍,大兴土木。
有这样的美人相伴,别说是金屋藏娇,就是烽火戏诸侯都不为过。
逢雪那头,甚至城下的许多人都没听清沐九如说了什么,蔺南星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郎君的面颊一瞬通红,不知是冻得,还是激动的,他清了清嗓子,让走了调的嗓音恢复低沉,又喊道:“你先去营房里烤火,我马上就过来!”
城下的郎君嘴角微弯,又说了串话,嘴里仙气飘飘,眉眼柔和地弯着,眼神水亮又缱绻,像是含了汪相思在里面。
郎君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去营房休息,人直接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儿候在了路边。
火红毛皮上的薄雪在下马的动作间被抖落,又瞬息就在他的帽顶、肩头积了一片。
大半个身子都快掉出城外的蔺公,见此立刻离开了原地,三步并两步飞身奔向下城墙的楼梯。
动作之迅捷,与杀鞑子时相比也不遑多让。
但没跑两步,蔺公又脚步一顿,头顶的风帽、身上厚重的灰色大氅和皮袄、手抄、毛绒护腿劈头盖脸地向逢雪砸去。
褪去一堆服装后,他的穿着成了艳红色的四品宦官的蟒袍,整个人在苍茫的雪色中,让人眼前一亮。
长身玉立,又帅又冷。
逢雪抱着一大堆衣物,已对这大冷天脱衣服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想蔺公那头的诡异行径还在继续。
逢雪一边捡着遍地乱扔的毛料,一边见蔺公摸出枚鸡舌香往嘴里一含,紧接着又拿出了一面小铜镜,掀开镜面,飞快地打点了发髻上的乱发、冻僵的眉毛和有些皱褶的衣领。
做完这些,蔺公收起铜镜,又摸出了一盒无色的唇脂,往嘴上糊了一圈,这还没完,蔺公最后竟摸出一盒香料,飞快得用火折子点燃了揣进兜里。
这才头也不回地飞奔下楼了。
一套动作非常迅捷,让人目不暇接,又有条不紊,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逢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