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黑的墨迹落了一路,染了沐九如的满手,也甩了蔺南星满身。
沐九如近乎憋着一口气般向前移动着双脚。
天地晃动、万物奔涌的视野里,流星和火焰落在前方的路上,哨声和雷声炸响在他的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沐九如终于追到了那个两个出言不逊的人,看到他们在地上拖了许久,发髻散乱和满是灰尘的头脸。
沐九如停下脚步,稳稳地,堂堂正正地站立在他们身前。
很多人,很多脚步声围在他们周围。
沐九如知道竹里书斋里的人都会跟出来,哪怕他不回头去看,不张望分辨。
砚台里的余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冷汗也一滴滴地顺着他的鼻梁下滑,自下巴和颚角坠落。
蔺南星眼里的沐九如每走一步,整个人都在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就要碎裂。
可这样瘦弱的背影,却擎在他的身前,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将他整个人遮蔽在身后,拢在羽翼里。
十年如一日。
蔺南星伸出手去,想要扶住这人打摆的身躯,却突然听见沐九如的声音清晰传来。
气息虚弱,又仿若声嘶力竭。
一句一句的宣告,炸响在他的耳畔。
“别污蔑落故,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夫郎,他比谁都好,比谁都厉害。”
“不中用的人是我,我心悦他,我这辈子非他不可,我就是起不来我也要他,是我让他去镇上买的玉势。”
“你该庆幸你不是在我们老家说出这些话,不然你们今天不止会断两条腿。”
沐九如说完,深深地喘了口气,用尽全力扬起手上的砚台。
墨水四散飞扬,污黑的水渍顺着素白的手臂一路向下流淌。
被沐九如打过一下的地痞满脸惊恐,目眦欲裂,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半个“啊”声。
艳红的桃花瓣被微风带起,拂过沐九如与花同色、猩红欲燃的眼眸。
“呼——”
破风声响。
砚台脱出沐九如的手心,势如千钧落在地痞的两条小腿上。
“哐啷”一声,四分五裂。
桃花瓣擦过睫羽,飘飞远走。
绵长的惨叫声久久不断。
从院里追出来的村民们肃然一静,各个瞠目结舌。
谁也想不到素来文质彬彬、见人三分笑的沐大夫被惹急了、发起狠来会做出这样的疯事。
大伙平日只见到沐夫郎在忙里忙外地操持家事,就觉得那小夫夫俩个,定是沐夫郎更在乎些沐郎君的。
不想有财有貌的沐郎君,七寸竟也生在自家夫郎的身上。
方才沐郎君自个儿被人调戏了,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整个人依旧是八风不动的姿态。
可沐夫郎被人说句不是,这沐郎君就连自个儿不中用都交代了,要给夫郎正名。
太情深义重了。
难怪沐夫郎爱他至深,沐郎君起不来又怎么了,多会疼人啊,还长得俊呢!
村名们顿时议论纷纷,可惜的也有,赞赏的也有,不忍的也有……
然而再多的声响,此刻都传不进蔺南星的耳中。
他已彻底被沐九如突然说的话,做的动作给砸懵了。
蔺南星和沐九如相识十余年来,他家少爷向来是个情绪稳定,不喜不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