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立夏(三)
贞仪在吉林的日子也慢慢有了秩序,每日晨早去私塾上课,午后在家中自学一个时辰,之后多与陈凝田和附近的孩子一同玩闹或帮着卢妈妈做些针线,待到晚间,大父会指点纠正功课,用罢晚食后,还可以坐在院子里观星。
贞仪从很小时,便展现了对头顶这片天穹的浓厚兴趣。
贞仪之所以格外刻苦学习筹算,不单是因为喜好,更因大父曾说过的那句——算之一学,可溯世间万物真理本相。
大父还说,想要看懂这片星河,最终也离不开筹算:“先治律历,以筹算为本,天文为验——非精通筹算者,不敢妄言天文。”
于是贞仪谨记:天文、历法,皆与筹算紧密联系着。
季节轮换,物转星移,贞仪跟着祖父观星,待到了冬季时,便也认全了东西南北方二十八宿。
蹭师学艺的橘子,也有颇多心得:夜里的天上有一个月亮和许多星星,月亮很少,星星很多,月亮很大,星星很小。
大孩子脾气不好,被人围着笑话脸上挂不住,将灯笼一摔,气得重哼一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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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到贞仪的是一个少年,约十三四岁,貂帽锦衣鹿皮靴,腰间缠着鞭子,大半张脸被帽子挡住,只露出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睛。
这个除夕夜,橘子担起了护灯神官之职,跟着贞仪跑来跑去,一直到交子时分,桃儿来喊贞仪回去吃饺子。
“幸而没摔出好歹来,否则定要去找阿鲁将军告状,让阿鲁将军罚他!”陈凝田朝着那少年的背影不满地说了一句,又与贞仪说明他的身份,他的父亲是一位蒙古族将军,出身博尔济吉特氏。
用罢热闹的晚食,长辈们坐在屋内说话,陈凝田和贞仪跟着陈家其他大孩子们提着灯笼出了门去沿冰。
王锡琛要乘牛车去州县改赁车马,他一人行路更加轻便,至多一月便可以回到金陵。
季五和王锡琛的小厮一同铲院子里的雪,卓妈妈熬了一大锅热腾腾黏糊糊的碴子粥。
吉林的雪太大了。
初一,陈家人前来相邀,王家人带上备好的年礼登门。
少年唯有问:“喂!你没摔到哪里吧!”
橘子见识了“人心险恶”,也顾不上再藏了,忙去寻贞仪,它得保护好贞仪的灯笼。
王锡琛注重体面,但更看重孝道。
贞仪去厨房寻卓妈妈,见厨房里的锅灶还热着,便下意识地以为卓妈妈端着碗串门去了。
玩有玩的乐趣,学也有学的安稳,贞仪只觉如今哪里都好,除了晚间睡觉时总是想念阿娘和春儿,每当这时,贞仪便会抱住软乎乎毛茸茸的橘子纾解想念之情。
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要去扶被自己撞倒的人,但被陈凝田抢先了一步,又见一只穿着花袄的大猫冲了过来,挡在中间。
名唤蓉蓉的孩子“啊”了一声连忙将灯笼倒过来看,心爱的灯笼立刻就被烧了个大窟窿,蓉蓉哭了起来,那个大孩子哈哈大笑。
橘子一爪子拍在那个大孩子的灯笼上,火油一歪,大孩子的灯笼也被烧了个窟窿,大家便又笑话起他来。
王介去年过了院试,年仅十五便中了秀才。
回家的路贞仪也独自走过许多回了,陈凝田近日染了风寒,贞仪未曾去打搅好友养病,背起书箧,带着橘子回家去。
父亲走后,贞仪闲时便会算一算父亲该到何处了。
桃儿没能按时来接,但有依旧守时的橘子。
这场热闹冬日,要从橘子晨早起身,踏出屋门,突然一爪踩空,离奇消失开始说起。
十二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卓妈妈近日得了老太太的交待,专心在家中替贞仪多纳几双新鞋。
陈凝田拉着贞仪坐上狗爬犁,两条四肢粗壮的厚毛大狗在冰面上狂奔着,贞仪又害怕又新奇又兴奋,心跳得极快,紧紧抓着手中粗麻绳,待跑了一圈下来,稍稍习惯了,才敢跟着陈凝田一起放声大笑。
一群孩童唱唱跳跳打着灯笼路过,一个大孩子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说:“蓉蓉,你的灯笼下面有鸡屎!”
想到这里,王锡琛目光炯炯,他要回金陵再考一场!动身前,王锡琛尽量周全地为父母安排好诸事,思来想去,只一事无法放心,待他走后,除了父亲,便只剩下母亲她们这些女眷,季五只忙于农事无法照应家中,总归是缺了个可以外出走动做杂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