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想要冷芳携脱离天成帝的桎梏,脱离束缚他的深宫,快快乐乐地生活,却没有办法——他甚至是仰仗冷芳携的庇佑,才得以留下一条性命,苟活在揽雀宫中。
“除了为你杀人,我什么也做不了。”十一苦涩地回答。
甚至就连杀人,他也做不到。
发觉手下乖巧得像只狗狗一样的护卫似乎处于真切的悲哀与自厌当中,冷芳携叹气,手指来到十一的下巴上,勾手挠了挠。
他很温和地说:“光是看着十一,我就很快乐了,不需要你做其他事情。但你去杀人,如果失败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没有十一陪着我,要怎么办呢?”
原本还能忍住泪意的十一,瞬间因这饱含叹息与柔情的话红了眼眶,泪珠一颗颗滚落,溅到冷芳携掌心之中。
很少哭泣的人,一旦落泪就一发不可收拾。
冷芳携无奈地弯腰捧着他的脸,低声劝哄:“好了,别哭了。”
十一抽抽噎噎地,委屈得不得了,恨不得抱住冷芳携,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过了一阵止住眼泪,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发现把冷芳携的袖子都哭湿了,羞耻和窘迫瞬间染上脸颊。
他蹭得起身,瓮声瓮气道:“大,大人。我先回去练字了。”
说罢跑向门外,迈过门槛时,余光瞥见药奴的身影。
十一渐渐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见药奴走到冷芳携身边,若有所思。
——他进去做什么?
“沈大人和越姑娘都很担心你。”药奴将一封信放在冷芳携面前,“这是沈大人的信。”
冷芳携说:“他都已经是白身了,怎么还叫他大人?”
展开信封,上面赫然是沈质的笔记,洋洋洒洒写了两页信纸,大概向冷芳携交代了他的近况。离开大理寺后,沈质在京都郊外的秀山上建起了一座朴素的宅邸,这段时间与老仆在新宅里生活。
‘若无意外,此宅便是我余生归隐之所。’
‘山野之中,气清日明,没有俗务缠身,心旷神怡。我每隔几日便出门打猎采菌,体魄强健不少。’
‘山腰处还有几户人家,朴讷诚笃,极为热心……我靠给其中一家人的小孩启蒙换取米粮,完全自给自足。’
‘从前你我二人说要隐居深山,此处正适宜……师弟,可归否?’
冷芳携合上信纸,沉思长吟,道:“你与他就说,我一切都好。”
药奴:“可陛下罢朝一事,天下皆知,沈大人不会相信的。”
“不相信,也要相信。”冷芳携收好信封。
药奴现在已经变成他的人,向几位雇主传递消息前都要过问冷芳携的意思,按照他的心意传递。冷芳携不愿让沈质知晓自己的真实境况,总拿些漂亮话敷衍他。
可沈质目前仅能通过药奴接触到冷芳携,明知对方敷衍至极,还是甘之如饴,每隔几日便来信。信上无非是最近的生活,在沈质的笔下,秀山无疑于一处令人流连忘返之所,他虽然没有明确写明,冷芳携看得出沈质劝他一同归隐的意思。
但那是不必要的。
“药奴。”冷芳携叫住欲走的人,命他到近前来,“你精通医理,不逊于御医,又极擅制药。我要你去寻一样东西。”
他凑近药奴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药奴瞳仁蓦地剧烈颤抖,充斥惊讶与不解,紧接着化为恐惧和担忧,以及浓浓的不可置信之色。
“大人!”药奴第一次露出如此鲜明的情绪,“你——”
话未说完,“铛铛铛”的雄浑钟声响起,回荡在揽雀宫上方。
宫钟齐鸣,响彻共计二十七下,意喻国丧帝崩。
……
天成帝忽如其来的驾崩打蒙了大部分朝臣,尚未来得及辨明发生何事时,九卿阁臣即刻入宫。
有天成帝亲笔遗诏,传国玉玺,更有梁惠与路慎思两位心腹佐证,先帝因伤重不治而晏驾,弥留之际命太子即位几乎不容置疑。
虽然其中有许多蹊跷之处,朱紫大员们面面相觑,最终与太子三劝三让,确定了大乾帝国未来的新主人。不过在登基之前,还需处理好先帝的丧仪。
庞飞善连夜被带入宫中,再次见到太子之时已经更深夜漏。
他毫无睡意,太子显然也没有。
“殿下……”庞飞善被飞速的进展弄得头晕眼花,“那药,我们试验再三,绝不会置人于死地,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