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怨恨,冷芳携又为何突然对他出手?
天成帝不断回想生辰夜时的情景,回想冷芳携的眼神。明明是他率先动手,眼眸里却没有凶狠,只有宁静,和浅浅淡淡的去意。
他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冷淡疏懒,或许想让天成帝对他生厌,放他离开。
可要怎么离开呢?他明明清楚,自己不会因此杀他。
这一回,天成帝猜不透他的想法。
冷芳携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他花了六年时间去解,却一无所获。
天成帝想了又想,夜夜凝望着冷芳携的侧脸难以入眠。他想要亲口问他,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无数次冲动上涌,最终归为平静的抚摸。
他问不出。或者说,不敢去问。
最终,他决定自己先死。至少在他神思还清醒的时刻,不会因为偏执妄想带走他。
至于冷芳携——
如果他想安度一生,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他留下的人会跟在他身后,帮他扫除一切阻碍。
若他对至高无上的龙位有了渴望,想要左右废立事宜,亦或者亲手触碰,他提前安排好的人和事会替他限制太子,除掉太子。
如果……冷芳携想找别人作伴。
无不可。
天成帝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
他已经在冷芳携心中留下最深刻的烙印,纵然有后来人,也绝对越不过他。
只是,不能白首偕老,万般遗憾。
御极十六载,势位至尊,雄才大略。
这个掌控大乾的雄主慢慢阖上双眼,声息渐平。
最后一缕呼吸止断之时,太子起身,捧起面前的四方玉玺,眼眸中既有深切的哀恸,也有激动、兴奋,和难以抑制的喜悦。
在他看来,这是他在父皇的默许之下继承了冷芳携。
这比触手可及的皇位更令太子血脉喷张。
……
“大人……”
“大人……”
轻轻的呼唤声将冷芳携从睡梦中唤醒,他眨了眨眼,发觉自己看书看着看着睡了过去,侧脸压在桌案上压久了,留下绯红的印记。右手酸痛,张了张五指,那股酸麻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十一半蹲着,下巴放在他的膝盖之上,眼巴巴望着他:“大人又睡着了。”
自从离开流云殿,回到揽雀宫,冷芳携总是嗜睡,像前几日一夜未眠要补回来一般,有时坐着就睡着了。
看得十一非常担心,以为他的身体出问题,结果药奴诊脉一番,不仅没有问题,还比以前强健几分。
但十一仍旧忧心忡忡,每天亦步亦趋地跟在冷芳携身边。
冷芳携懒懒地摸着十一的头发:“怎么不去练字?”
十一仰着头:“天太黑了,看不清楚。”
这几天的天色很不好,总是灰沉沉的,像在酝酿暴雨。或许正因此,冷芳携才总是睡意朦胧。
他现在只需做完最后一件事就能离开世界,不需要像之前为剧情的发展殚精竭虑,也不用应付天成帝——后者似乎被他的举动伤到了心,躲在流云殿里养伤。
没有别的事做,也不想去寻别的事做,无所事事,自然总是睡觉。
十一瞧着他,却因为他慵懒的神情露出难过的神色,咬了咬牙,问他:“大人,你如果觉得难过,十一去杀了皇帝。”
冷芳携瞥他一眼:“你怎么总想着杀人呢?”
他只把十一的话当成玩笑。
十一却心头酸痛,第一回品尝到了师兄曾经说过的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从前只用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除了成功和失败没有第二种结果,失败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在组织里长大的人从不畏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