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他愣了愣,旋即温声笑开,躬身向她行了一礼。
闻言,夏之秋一惊,想掩他的口却不能,只能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小些声。
楚藏噤声,不再言语。
“今日你唤我夏兄,我唤你楚兄。”她压低了声音。
楚藏点头:“好。”
夏之秋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鸿雁楼,不免有些疑惑:“伴读的月例很多吗?楚兄常来这儿吗?”
鸿雁楼白玉为堂金作马,饭钱远远高于其他酒楼,一个伴读,来这里吃饭,属实是有些金贵。
“我……”楚藏一时语噎,不觉攥紧了衣袖,“我……我来给公子送东西……”
夏之秋看着一身贵气装束的楚藏,又瞅着一旁侍卫装束的白道,忍不住笑道:“那是你们家公子?”
楚藏回头看了看冷面冷眼,杆子似杵着的白道,又转过头来,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地应了一声:“嗯……”
夏之秋也不强问,便就此作罢,正准备要走,楚藏却蓦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或许是下意识的挽留,不想每次寥寥几句就分道扬镳。
天光烂漫,微风乍起,拨乱了夏之秋脑后的束带,像一缕飘摇的烟,像一阵缭绕的云雾。光亮从身后映射出来,将两人渲染成墨色的剪影,浮生出醺黄的光晕,和荒芜的苍凉感。
夏之秋慌忙将手抽出来,离丈二远行了个礼:“对不起……对不起……”
灯青几步跃上前来,亮出一把短刀,目光炯然,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前。
楚藏歉疚地背过手去:“我无意唐突……”
彼时无人说话,空气静谧下来,街上嘈杂的闲言碎语陆陆续续传了进来——
“夏家那小姐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拒了明和郡主八封请帖!”
“真的?可那夏小姐不是名门闺秀吗,怎么也做这么没有分寸的事?”
“这还不止呐!听闻她向来看不上各种夫人小姐的席面,十有九拒,就是去了,对人也爱答不理的!”
然后又有一个声音凑了进来:“哎,听说了吗?东乐街那个杀猪的刘一刀去夏家提亲了!被夏将军提着刀就轰出去了!”
“啊,是嘛!啊哈哈,夏家姑娘都年方十八了,公子王孙们挑来拣去也没选到她头上,估计是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但不管怎么说,也不是随随便便个杀猪的就高攀得起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么一来,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成了笑话,连杀猪的都敢登堂入室了,往后啊,可能要在家里头赖上一辈子喽!”
言语如刀,刀刀剜人骨肉。灯青不安地看着夏之秋,楚藏也怔忡地看向她。
夏之秋神色如常,这些话她早就设想过,自拒了第一封帖子起,就做好了受他人指摘的准备。她缓缓吐纳了一口气,笑着:“大风刮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我不放在心上,再多的唇枪舌剑也伤不了我。”
说着,便转身继续前行,灯青忙跟了上去。
楚藏没有离她太近,也没有离得太远,隔一丈的距离无声跟着。
天气是喜人的,和风不燥,群鸟啁啾。虽然墙里墙外是同一方天地,可却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相异,牵动着芳草探伸出墙隙之外,鱼鸟翔跃入它方之海。
这也是夏之秋艳羡江令桥的缘由之一。
人,合该是阳光雨露滋养而生,鸟语花香缱绻而成,生于自然,长于自然。草香欣欣然的时候策马奔骋于辽壮野原,清晨的露水尚未弥散时品酌花间一壶酒,待那升酡红的夕阳将落未落时扬开将门儿女飒沓的长鞭。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那该是怎样豪气的英雄儿女风姿呢?
“我看呐,十有八九是夏家小姐……命中带煞!”
“啧!这话可不兴说啊!”
“我可没胡说!你仔细想想,夏夫人,多标致大方的一个人,怀了她,遇上难产,年纪轻轻就那么去了!再看夏将军,本来仕途一帆风顺得不得了,为了她驻留在中都,现下混的还不如曾经的手下,脸面往哪里搁哦!”
“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在理!”
“那可不是!”声音中扬着一丝得意,“看看夏家现在门庭多清冷,还猜不出来么……”
夏之秋的步伐明显一滞,有些走不动了。她感觉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头到脚将她包裹了起来,罩得严严实实,虽然到处都是孔隙,却还是觉得口鼻滞涩,喘不过来气。
“有个词怎么说的?哦!天煞孤星!我看还真像!”
“真是辛苦夏夫人十月怀胎,竟怀的是个催命鬼!”
“夏将军也是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用来教养女儿,大家闺秀是养成了,自己的官途也葬送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