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死寂中,他们总算察觉,世子似乎没有动怒。
祝常青从身旁擦肩而过时,他只淡淡道:“马车送祝娘子到刑部。”
“又要劳烦世子吊着小女的一条性命了。”
冰冷刺耳的话被撂在身后,李凭栏闭了闭眼。
若上苍真的有灵,所谓老天兴许也不是个多有良心的善人。
否则为何偏偏叫她今日醒来,为何帮着他这样的凶恶权贵去作弄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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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马车行得格外缓而平,似连半粒石子都不曾碾过。
嘴唇上的血迹干涸,成一片暗红,她索性抿了个干净。
刚从马车上走下,就见一心宽体胖的男子跨出刑部大门。
两人恰巧撞上,各自都愣了愣。
随后就听冯决方爽朗地笑起来,他今日倒是春风得意,喜上眉梢:“每每与祝娘子撞见,都是在这刑部大门。”
祝常青跟着笑一声,却显得力不从心,连礼都行得不大端正:“见过小冯大人。”
冯决方朝她挥挥手:“诶,祝娘子还同我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在下竟不知祝娘子何时病好了?”
“今早刚醒。”祝常青道,“小女也不知大人何时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
冯决方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目光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真实的轻蔑,嘴角仍高高挂着。
“也不过今早的事。对了,祝娘子不如去看看张主事……”冯决方如梦初醒,轻轻拍打两下嘴,改口道,“该叫张御史了。他好歹与祝娘子有共刑的情谊在。”
祝常青明知故问:“哦?我来刑部就是想找张大人的,原不在吗,难道已经去了都察院?”
冯决方又仰头大笑起来,这一次笑得荡气回肠,令祝常青看着都嫌累。
“竟无人告知祝娘子吗?张御史刚领了二十杖,正在正午门外跪着哩!”
祝常青佯装无知,急问:“这是为何,张大人不是功臣吗?”
冯决方的笑彻底冷了,他将祝常青从头至尾打量了两眼,似乎要讥笑出“蠢货”二字来,低头理了理宽袖,悠转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事儿祝娘子你真该好好劝劝张大人。不知他被哪个没心肝的蒙了心,公然与在下叫板,偏说我也贪污了钱财,天爷啊,我们冯家如何忠心耿耿,天下谁人不知?陛下念他有功,不好责罚,就令他跪着好好醒醒神。”
“竟有此事!”祝常青作吃惊状,想了想,又不解,“可依我看,张大人廉洁奉公,也不是那等胡乱攀咬之辈,此事……”
两人各怀鬼胎,眼神如戏台上绕着圈对打的名角,交锋了一个来回,谁也不让谁。
冯决方陡然露出奸险的神情:“祝娘子莫不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那不妨去御前告上我冯家一状,看看陛下是要罚我,还是将你打了板子扔去正午门!”
祝常青见他被激怒,便不再说话,只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瞧不出半点恶意。
冯决方怒火中烧。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招他自认已是炉火纯青,却在一个女子身上摔了跟头。
“女流之辈!”他一时间也装不下去,嗤笑一声想找回面子,然而祝常青依旧岿然不动。
在他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开的一瞬,祝常青的唇角霎时落下,神情淡得像一潭死水。
她毫不在意地提裙重新上了马车,冷冷吩咐:
“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