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央回到家以后,把日历翻烂都想不出来顾砚礼是怎么记起六月二十八号的。
也许,他恢复失忆的过程就和失忆一样,毫无科学依据可言。
闻央内心警铃大作,她还是离顾砚礼远一点比较好。
一不做二不休,删除拉黑,远走高飞。
她立刻打开电脑订了一张下个月飞美国的机票,顺便把项目进度都整理成邮件发给辛风,待谈事项都改约线上会议。
做完这一切,闻央躺到床上发呆。
工作以后她常年呆在国外,今年在国内留了将近叁个月纯属意外,一眨眼又要走了,她还不太习惯。
总感觉忘了什么事没完成。
闻央一向丢叁落四,直到整理行李的时候再次看到日历。
四月第一周,节气清明。
清明时节。
闻央呼吸着湿润的空气,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趁着半夜细雨纷纷,她决定开车去一趟墓园。
郊区的夜晚人烟稀少,墓园也还没到扫墓的高峰时节,值班打盹的保安被闻央吓了一大跳,确认完她是人是鬼,喊同事过来带她上山找墓碑。
两道手电筒的灯光划破夜幕,闻央的瞳孔在强光下呈琥珀红色,妖异且美丽。
她要找的墓碑也不是普通样式,上面刻着一串很长的西青文,下面用汉字标注:闻佳之墓。
闻佳是闻央的妹妹,十七岁毒瘾发作自杀,短命早死。
闻央抹去墓碑上的落叶,半膝跪地坐下来,周遭安静得只剩雨点呼吸音。
在西青文明里,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点,肉体消失,灵魂不负存在,没有祭奠的必要。
可即便如此,闻央还是违背民族信仰从戒毒所领回闻佳的物品,在大城市里为她造了一座衣冠冢。
闻央每年会回来看望一趟,坐在这里,想起和闻佳度过的遥远时光。
她她小时候就讨厌群居,只喜欢一个人坐在满是狗尾巴草的山头看牧民迁徙,信徒朝贡。
午后阳光很盛,她打个盹,闻佳总是跑上来烦她,跟她吐槽平时穿的民族服饰太丑了,还是大城市的那些吊带牛仔裤时尚。
闻佳总是热情形容一番,最后问她有没有偷偷藏钱。
闻央不堪其扰,每次都拿钱给闻佳买衣服。
后来闻央长大了,忙着去爷爷奶奶面前争家产,那样好的阳光再也不曾出现。
她一两年没和闻佳单独聊天,直到有次突然回家才发现闻佳被关在房间里戒毒。
西青是边陲城市,来历不明的人太多,闻佳上学时误入歧途吸毒成瘾,一有钱就去买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当时闻央还没掌握家里的财产,她强烈要求爸妈把闻佳送去戒毒所接受治疗,可她爸妈都在忙着解决大哥赌博的事,没理会她。
到头来,一家人全都活废了,反而是闻佳最早逃离人生的沼泽,远离痛苦根源。
死是一种解脱,也警示活下来的人不要再辜负光阴。
闻央静坐半宿,在墓碑前完成祭奠仪式,摸黑下山。
路上,她总感觉有人看在她。
不会是顾砚礼派人来监视她吧?
闻央摇摇头,劝自己别再疑神疑鬼。
顾砚礼再像个奸商,也不至于追她到墓地里。
四月,闻央出国,先飞到洛杉矶,再碾转至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