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然拿着电视遥控器,要选台节目看的样子,“嗯,好啊,你不是赶时间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系青张口结舌,“我,我,就是……呃……你还没看过我怎么给学生上课吧?”其实他还是不放心,还是怕……弄丢了她。
他还是怕我再次说话不算话地消失,计然知道,不过,她不会说破,所以,咽下心酸和心疼,“是啊,怀老师,你怎么给学生上课的?再不走要迟到了。”计然保证,“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系青抢下计然手里的遥控器,拉计然走,“来,一起和我去上课。”
一起上课?怎么一起?难道和他一起站到讲台上去?计然也咽下迟疑,如果系青要她站,她就站,没什么不可以。顺从,“好,小师妹什么都听大师兄的。”
系青锁门,乘机亲亲计然额角,“乖,小师妹,师兄没时间了,翻墙进去比较快……”
翻墙,多少年前干过的勾当,还是那样,和着第一波预备铃,系青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把怀孕中的媳妇儿托到围墙上坐好,他的矫健利落不输当年,一跃而过,再把媳妇儿抱下来,期间念叨好几遍对不起,轻吻她唇,“对不起啊小然,我不该让咱闺女的妈以身涉险。”还有闲心再打量一遍媳妇儿那苗苗条条的腰身,“哎,你真的怀孕了吗?”有那种把耳朵贴到计然腹部听听消息的意图,亏得计然拦住,“别闹啊你。”轻轻闪过。回头,不远处乒乓球台,眼熟到令人几乎想流泪的水泥质地,可怜计然都来不及怀旧,被拿着球拍的几个半大小子给惊住。那几个小子半张着嘴巴,明显是被计然和系青吓住,那是他们老师诶,非常受欢迎的英文老师,带着个女的翻墙而入,妈耶,新闻哦,酷!有个还算机灵的小子,就掏兜找手机,这得拍下来,立此存证!
系青不怯场,厉声,“干啥呢?还不去上课?那破手机,哪天我给你缴了,当心我把里面存的大胸脯的奶牛的图片,晒出来给你们爸妈看……”很奏效,几个臭小子收球拍手机,麻溜地跑掉,一个不剩。
奶牛……还大胸脯的……计然囧毙,扶额,“系青,你真的适合当老师吗?”
系青掀眉,一笑,春风得意的劲儿,大言不惭,“亲爱的,三百六十行,大师兄干哪一行,都是各种翘楚。”携计然,不紧不慢,穿过超大的操场赶去教室,距上课时间晚了几分钟。教室里人声鼎沸,俱在传新闻,老师怎么怎么带个女的翻墙,还和那女的亲亲抱抱,那女的长的还行,身材巨差,干瘪四季豆。正热火朝天,怀老师没从前门进教室,走后门,把媳妇儿带到张空位置上坐,广昭众徒,“这你们师母,来视察老师工作的,你们都乖一点,别丢老师的脸。”再顺过道走上讲台,手上也没教案,取一截粉笔,直接板书,分毫无误,要求,“大家把书翻到……”
计然端端正正,坐在久违的教室最后一排位置上,看着她丈夫,法定的,货真价实的丈夫,即使是现在,她仍觉得不那么真实,这个人,她竟能全部拥有。
记得很多年前,她与他同桌,常常,老师叫读课文或者解答问题,他站起来,挡住靠窗的阳光,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都会有种莫名的甜蜜,觉得自己好像只属于他,其余一切,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是陪衬,或不复存在。
计然也记得,那年冬天,她刚转到班上,翌日早自习,代老师领读完的他回到位置,轻声对她说,“计然,你的发音很标准。”她只能对他笑笑,低头避过他的目光,掩饰她的慌乱,一边惊异他为何能在全班同学的声音里辨别出她的,一边担心她那如擂鼓般狂噪的心跳该被谁救赎?
在计然的眼里,怀系青适合被仰望,不敢奢望拥有,可被她仰望着的怀系青,永远能在合适的时间,递给她她需要的一张纸,一只笔,一句问候,让她一点点相信,即使他好像没看她,但脑子里的一根神经,总是被她牵动,最后,她一点点的,在他身边沦陷,沦陷至今,她生命中的漫漫苍白,因为他,变得绚丽多彩。
在这个的午后,秋色微岚,教室外,顾卫敏慢慢走过,他喜欢这样,在上课时间,走过一间间教室,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他看到讲英文课的怀系青,哦,是他记忆里的样子,短发干净,眉目清秀,唇角含笑,声音温润,蓝色牛仔裤,干净的球鞋,白色条纹衬衫衬得他卓尔不群。没有教科书,课文从他嘴里一串串吐出来,词句琅琅,流畅生动。他习惯性地,一只手抄在裤袋里,一只手捏着粉笔,自信不张扬,随意不随便,轻松却不轻慢,你从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能看得到他对这群孩子的热情和认真。他清新稳健得像挺立在山崖上,风餐露宿,被云雾滋养的一棵苍松,带着种让人安心和信任的气场,恰到好处,只怀系青独有。作为校长,他为有这样的老师而骄傲。
手背在身后,顾卫敏不惊动谁,继续他的巡查,路过教室后门,他顿了顿,哦,那个女生……不,女人,是谁?呃……计然吗?手掌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对着讲台上的男人。这样的场景,是那样眼熟,曾经,计然总是用这样的姿态,看常常站在讲台上的怀系青……哦,真好,她还活着,被命运带来这里,继续做着这件事情。
计然发觉自己被谁注意到了,与教室外注目他的人对视,不意外,顾老师,她微笑,真好,复与故人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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