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炀跟他说特莱维喷泉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每人要许三个愿望,第三愿一定要是“重返罗马”。
季苍兰眼睫颤动了两下,缓缓合上眼睛虔诚地许愿。他手持一枚欧元硬币,右手从左肩抛出了三枚硬币。
最后一枚时,他许下的承诺是:此生会再回罗马。
闻炀低头和他接吻,但没有许愿。
季苍兰问他为什么不许愿,闻炀侧转了脸来看他,笑了笑,说:“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季苍兰动了动手,抓住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拽了一下。闻炀应了动作垂眸过来,问:“怎么了?”
他吞吐得很慢,似乎是不知道要如何主动去问这个问题,过了很久后才组成了句子:“为什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闻炀这么回道。
季苍兰抿了唇,嘴角平成了一字,垂下眼睛去看的时候,日光落在轻薄的眼皮上,他皮肤很白,但不同于白种人的苍白,是一种更有质感的白色,像古国精心烧制的白瓷,带了釉感,又点了两个漆黑的墨迹,活了起来。
他垂了太久,久到闻炀微蹙了眉心看向自己手上提着的礼品袋。
“我想你亲自送给他,”季苍兰忽地出声,声音很轻,像阳光悄无声息地落在眼睛里那样,被日光映地透彻的黑眸抬起来,和闻炀对视,顿了顿:“我就把我藏起来的宝藏送给你,好不好?”
可是闻炀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说话。
那夜他们回到邮轮上,又开始……。
第二天清晨,那艘名为Echo号的邮轮起航了。
·
“早安。”
季苍兰正在套房自带的小厨房里做饭,腰上就紧了一下,环上一只曲线结实的手臂。闻炀刚洗完澡,没穿上衣,头发还是湿的,半眯着眼,前倾了脸,先在他面颊上侧吻了一下,而后目光望向他手里的煎锅,沉默了瞬间,迟疑着问:“你在做什么?”
季苍兰后仰了脸笑着把脸上蹭到的水珠蹭回他脸上,脊背感受到他压下来的力量,回了他一个唇上的吻,听到闻炀这么问,大言不惭地答道:“煎蛋啊。”
闻炀的表情难得僵硬,无法想象一会儿自己会吃这样的东西,啧了一下,中肯地说:“首先,煎蛋上应该只有白色和黄色。”
两个人共同垂了眼去看几乎快和锅底融为一体,勉为其难能称作“蛋”形的物体。
季苍兰说:“又吃不死人。”
他的生活习惯信条就俩字儿——凑合。
过去没钱,饿了就啃面包,省钱省时省力;现在有钱,饿了就叫外卖或者打包,不省钱但省时省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在季苍兰的绝大多数人生里,省时省力是第一要义。
“我去叫人送餐。”闻炀掌心按在他腰腹上的手刚要松开,就被按住。季苍兰语气有点低落:“看起来就这么难吃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你做早餐。”
闻炀懒懒眯着的眼睛投下视线,在糊掉的煎蛋上徘徊了几秒,最终手还是没有拿走,叹了口气:“就吃这个吧。”
季苍兰笑起来,从他后拥着的怀抱里灵巧地转身,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手不老实地在闻炀胸大肌上掐了一把,拍拍他的屁股,说:“去外面等着吧,小、娇、妻。”
闻炀被逗乐了,半真不假地投了视线在他下身扫量,问:“谁才是?”
季苍兰快速抬腿,轻轻踹了他一脚。
闻炀没有躲开,老实让他踹了一脚,才缓步走了出去,找了条毛巾擦了头发,寻了个恰好能看到餐厅的位置坐下。
季苍兰还准备煎牛排,在里面忙碌着,没有出来的意思。闻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腿,手肘撑在一旁的扶手上,支了下巴,一只手闲得无聊,转起桌上的薄荷糖铁盒。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季苍兰前几天崩溃地吐出隐瞒的秘密,他的计划能更加顺利地进行。但现在闻炀知道了,又变得犹豫。
本质上这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豪赌。不论如何,他始终是贪生怕死的人,怕自己出现意外。现在知道季苍兰自杀过的事情后,又更怕季苍兰在漫长的等待中出现意外。
但当季苍兰笑着把乌漆嘛黑的煎蛋牛排端出来,闻炀面露难色地切了一块放进口腔里咀嚼,在海盐的咸味、烧焦的苦味与胡椒的辣味中,品到了一股很淡的,几乎被前三种味道掩盖下去的药味后,闻炀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季苍兰坐在闻炀对面,看着他递来的牛肉,没有丝毫犹豫就张开嘴含了进去,咀嚼起来,很快咽下去,笑起来问他:“好吃吗?”
闻炀实话实说:“不好吃。”
但他停了所有动作,专注地和季苍兰对视了一眼:“但我会把它吃完。”
言罢,继续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