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知道他心里没法抛弃一些东西,接受自己爱上一个很坏、很坏的木偶。匹诺曹也知道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解,但是他做不到。匹诺曹是人尽皆知的坏人,他却只有一个人,可是他又想让那些好人都知道,匹诺曹也是有一点点好的,这一点好足以弥补匹诺曹在他心里的不好。在这样的煎熬里,他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木偶的两只手合起来,画了个爱心的形状,又碎成两半:“匹诺曹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晚上做梦的时候会哭呢?”
季苍兰声音顿了顿,皱起眉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不想知道,也不没有时间听你讲童话故事,你快点回去上班吧,不要给我惹麻烦。”
木偶却没有动,往里伸了伸手,但是没有被赶出去,故作天真的声音继续道:“那他知不知道自己哭的时候还会说“对不起”呢?”
季苍兰不再搭理他,小口抿起热水。
窗外的台阶上有脚步落下,渐大的雨打湿了闻炀露在房檐下的脊背和头发,水珠沿着发丝一点点坠落,眉梢也滑下雨滴,深刻了幽邃的瞳仁。
他从匹诺曹身后再次露出了半张脸,但手指仍旧捏着木偶的手臂,木偶的两个小手拳起来,在眼睛下转动两下,做出一个很委屈的表情,声音回复了原先的低沉,一字一顿地问:“你会原谅匹诺曹吗?”
季苍兰已经被气笑了,“咚”地一声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热水溅在手背上也没有眨眼,转过头,反问道:“闻炀,能不能不要再讲这么幼稚的故事了?美人鱼也好,木偶也好,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啊?”
木偶的头垂了下去。
季苍兰动了动嘴角,还是没忍住,情绪产生了浮动:“你带我上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弟弟告诉Saffron船上有炸弹了是不是,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你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让我一直觉得你真的还打算卖最后一批货,我的担心,我的害怕,你全都当看不到。你的生气、你的开心、你的难过,你的所有情绪都是装给我看的,你演得太好了,你是不是觉得看我像狗一样被你溜着,低声下气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很好笑啊?!”
“那两个月里你的病都是演给我看的吗?我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你吊着,你生气了我害怕,你开心了我就跟着高兴,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得意啊?你被我用刀捅的时候,失血过多时候的喊声也都是演的?”季苍兰落在腿上的手用力拳起来,有点颤抖:“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病?在里面的时候你就想到了今天这一步是不是?”
“你中枪——”他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眼瞳里布满了血丝,蓄了水,视线没有任何神采,哽咽了一下,像是迫近了真相,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艰难又颤动:“你中枪也是……假的吗?你穿了防弹衣?还是放了血包?”
“没有……”闻炀嗓音嘶哑地开口,身子压住窗口,倾身伸手想要碰到他的脸,被冷不丁躲开。
季苍兰用力的转动让身下的木椅发出一声狞叫,他随着惯性差点摔下去,扶着桌子站起来,从心脏发出的震颤迅速蔓延了全身,一滴泪眨了下来,人有点木木地,低声问:“你是在报复我吗?一切都是报复吗?”
他的世界好像在一个微不可查的谎言被戳破后,轰然崩塌了。
灰烬纷纷扬扬洒下来,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些勉强挺立的地上好像轻轻一口气就能彻底倒下。
季苍兰僵硬地站在原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木偶一下被丢到了桌子上,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闻炀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他,头垂弓在他耳边,声音发起抖:“没有骗你,也没有想报复你,我真的生病了。”
季苍兰垂在身侧的手在他手臂的禁锢里开始挣扎,第一滴眼泪落下后,眼眶中的水珠再也抑制不住地陪着呜咽滑落,没有停过,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越来越大声:“你逼我朝你心脏开枪……”
“对不起,baby。”
有温热的水珠打湿季苍兰的脖颈,闻炀死死抱着他,像是两棵合抱而生,根枝缠绕的树,再也无法分开,哑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闻炀!你逼我朝你心脏开枪啊!!!”
他怎么可能不悲伤呢?
他已经伤心到心脏都要裂开了,没有人能和他一样痛了,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啊……
闻炀的葬礼季苍兰没有参加。
不是不接受闻炀的死,而且接受太快,明白即使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是面对着一个装满了的棺材,接受恸哭的送别,被埋进土里,压在地下。
闻炀死了。
季苍兰还没有完全拥有过,就失去了。
他还好好活着,但他的心已经跟着死去了。
闻炀下葬的那天,季苍兰坐在窗边里望着月亮,过去十一年的点点滴滴在眼前呼啸而过。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想,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那亿亿万个世界里,会不会有一个世界的今天,是某个季苍兰和某个闻炀的婚礼呢?
季苍兰举着那张折痕无数的纸,遮住了月亮,映出那行细小的字:别恨我,他难得笑起来。
“新婚快乐。”
他在月光下,真心地祝祷着。
祝福这对新人有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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