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见王大公子的狗,还是有人看见有狗往城西去。”这说法内中玄虚差别甚大,一个是王政安的狗溜出,有百姓亲眼看到进了徐记杂肉铺;另一个是百姓也不知是谁的狗,王府丢了狗,出来问百姓时,有百姓主动道出所见,檀允珩紧接着问。
前为百姓明知何人狗,后为不知何人狗,差别就在有没有亲眼见过王政安的狗,关系到审讯,和是否存有百姓故意说谎。
日上三竿,穿堂风有了明显热意,风过梨梢,清香淡淡,替了茶香飘雅。
檀允珩边想,边挪视线去看陆简昭,还是一副老样子,不屏息只凝神,手还在那盏凉茶壁上搭着,如座精雕细琢的玉雕,一动不动。
她瞥了一眼,当真是玉透面泽。
不由心叹,上阵杀敌的人,归来依旧能如白玉无暇,当天底下没几个。
王政安仔细回想了下,府上下人出府找狗的回话,道:“有见过的说有人牵着我的狗往城西去,有没见过的说有条狗被人牵着往城西去。”
檀允珩看着王政安,平静道:“事情还需王大公子着人把狗像送过来一幅,顺便劳请府上出门寻狗的下人把问道的人都带到司昭府来。”
说完,门外站着的苏鸣和另一位衙役,进门将王政安请出去,偏堂里外只剩下她和陆简昭二人。
花窗空镂,四面透着微风煦煦。令人心旷神怡。
南祈朝女子参选科考,已十五年,早有了女子朝服和官服,司昭府内只着官服,女司昭官服是一件浅藤萝紫色圆领大襟短袄,和旧紫色马面裙。
发髻简单,簪花锁发,不带钗环,不着饰。
愈发单调素净装扮,愈发挑人,檀允珩就是少之又少,不挑人的,仿佛着装在她身上,只是锦上添花,远不及她人鲜眉亮眼。
偏她性子不冷,不至于让人敬而远之,却直让人垂涎三尺,加上她出身公主府,身后撑腰之人是当今圣上,即便都城高门中的适龄公子,争相追逐她,家中父母亦不会说什么。
追到即赚到,追不到是家中公子年少不懂事,说辞成章,让人摘无可摘。
梨香拂过她脸颊,似有梨花顺着她高挺鼻梁抖落,画下清丽高洁,却拂不走檀允珩心思一沉。
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在檀允珩脑海里闪过,被她理清后,明意道:“陆简昭,事情好像直冲你来的。”
陆简昭上阵杀敌,凭的不是蛮力,而是如何带领将士少受伤,打赢仗,顺利返营,都城中的弯弯绕他的确欠缺,可天下不分战场和都城,拐来拐去的万变不离其宗。
郡主口中的王大公子,他不知是谁,可这人刚才脸上明显闪过害怕,是一种怕人不信他的姿色。
郡主威仪,他不曾寻人问过,只知郡主定是圣上亲封,坐的是皇室脸面,何况司昭府是查案办案之地,怎会不信有冤情之人语呢。
莫不是王大公子做了什么骗取郡主信任所致,如此一来,倒显得郡主不计前嫌,秉公办案,不因往事而松懈今日事。
所言冲他来的,更应证郡主拿每桩案情慎之,无偏私,再三确认只为精准。
微微侧过上半身将茶盏提起的空隙,无意同那双明眸相视,筑之梨香暗暗浮光,徐风有了凭迹,他枯深的清眸里,幽邃不见底,眼前郡主的眸色泛光,照透他眸底,仿若能看穿他那般自信松弛。
单泠泠一眼,快然挪走,提盏饮尽,不留痕迹,道:“为何?”
檀允珩看着陆简昭把那盏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唇角缓笑,“陆司昭一来,案子便找上门,司昭大人不如想想,这案子是否阻了你去宗卷堂,嗯?”
提醒
确实,在王政安离去后,她脑海如团乱麻,一度陷入这案子是有人故意而为。
先以王政安的狗为引诱,让一个三番几次过来司昭府的人,依往常那般耍泼见她,好让人再喊冤时,被她厌烦,随手打发,不对案情上心,拿她把柄,参她一本,严重点,就是公主府教女无方,在其位不谋其职,甚至能引到圣上对她宠爱有加一事上。
转念一想,都城就连百姓都知她办案一丝不苟,想捉她把柄的人不会蠢到连百姓都不如的地步,不然纯纯憨傻一个。
剩下后者,就是冲着陆简昭而来,这桩案子势必耗心好神,单单给王政安府上的人指路的百姓,是否说谎,单凭画像不能说明什么,这不是最主要的。
棘手在毫无凭证,不得无端遣衙役前去徐记杂肉铺进行搜捕,都城每年一次的铺子排查之期还差俩月,不可贸然提前。
若想顺查此案,没有捷径,还是在百姓指认上,不是主要,却是一环。
极近午时,府衙中庭,长廊之外,藤萝翠竹,稍加点缀。
百姓衣衫朴素,一桌一椅。分两列而独坐,执笔手势各有千秋,挡不住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艳阳炎炎,已有百姓抬袖拭汗,
长廊之下,檀允珩和陆简昭各坐一把官帽椅,两侧站着两三背手衙役。
檀允珩抬手把那张由画师亲画的狗画像,递给陆简昭,侧扭了下头,放低了声,心有成算道:“他们有人说谎了。”
明知狗的主子是王大公子那列,有百姓借着抬袖拭汗之余,撇向身后身前人的宣纸上。
在偏堂上,陆简昭冽应了声“嗯。”檀允珩不知这人信或不信,眼下却不得不信她,过来的百姓,就是背后人为了拖延时间。
陆简昭视线垂之,看着庭中把戏明显的百姓,声音低沉,却暗藏着一股劲儿,“郡主思虑周祥,乃我朝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