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粉刷的雪白的房间内,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书案上的香炉却被人打翻在地,香灰撒了一地。
柳睿丰喝了酒,身上带着一股臭气,熏得人作呕。
“我已经同人家商议好了,就定在下个月初五。”柳睿丰扫了一眼刚刚不小心打在地上的香炉,喜洋洋道。一点也没发觉柳夏青嗫嚅着说不出话,只连连摇头的动作,继续奸笑着幻想:“聘礼不日就送到,那富商是个好人,可见是真心喜欢你,连嫁妆都能免去。”
柳夏青在一旁脸色铁青,身形微微发颤,半晌怔怔问道:“女儿可以不嫁吗?”
还在高谈阔论的柳睿丰听见这一声,脸上横肉都堆在一块儿,抬手,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柳夏青的脸上。
清脆响亮,柳夏青的反应却很平淡,巴掌落下时也不躲,挨完也没有反应。若不是她原本就比较苍白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老子养你不是让你一直白吃的,能嫁给一个有钱人,是你福气好。”柳睿丰恶狠狠瞪着柳夏青:“你那姐姐妹妹还没有这个福气,父母之命,你还挑三拣四上了。”
话毕,柳夏青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前头,身子也不像刚刚一样发抖,脸上表情就像一潭死水。
柳睿丰本来就头晕眼花,刚刚又使了力去打柳夏青,这会儿又剜了柳夏青一眼,由小厮扶着摇摇摆摆回房去了。
等柳睿丰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柳夏青放松下来,轰然跪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丫鬟看在眼里,心疼地去扶。柳夏青的眼睛猩红,紧咬着嘴唇,死死瞪着前方。
自己何其不幸,摊上了这么一个爹爹。柳夏青知道,只要跟钱沾上关系的事情,柳睿丰便如同那掉进粮仓的老鼠,钻到里头再也出不来了。
柳夏青又想到了从前母亲在世时自己的日子,倘若今天母亲还在的话,也许事情依然是这个发展。但母亲一定会心疼地抱着她,连声安抚。虽然改变不了她依旧要嫁给肥瘸子的事实,但那些温言细语也会化作一丝丝力量,浸润柳夏青。
如今……如今只有靠她自己吞下这些委屈。
柳睿丰祖上两代都是官,他虽不成器,也沾上了先人的光,勉强做个太史令。他虽不像那个富商一样三妻四妾,却有另一个恶习—-好赌。柳夏青她娘就是因为这件事气成了病,一命呜呼。其他两个妾室,一个生下儿子后带着儿子一块儿跑了,另一个生了两个女儿,依旧在府上。
从小到大,关于钱,关于银子,柳夏青挨过柳睿丰几顿毒打。柳夏青她娘一直藏着的祖传镯子,柳夏青及笄时戴到了手腕上,接着就被柳睿丰夺去当了。
朝廷命官,府里却寒酸得不得了。
柳夏青清楚,瘸子富商要给的钱是一笔大数目,起码很令柳睿丰满意。自己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与其被他折辱,不如——一死了之。
这个念头一出来,柳夏青猛然想起了那天辛府寿宴上苏芜同自己说的话,要好好活下去。苏芜那个坚决的眼神浮现在柳夏青眼前,像是在告诉她:只要活着,一定会有第三条路的。
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柳夏青倚着丫鬟从地上缓缓站起,眼神晦暗,深深地看了外头的夜色。
斜风阵阵,门外的芭蕉遮住了一些月光,可月亮哪能被挡住。
苏芜在京中草包小姐的名声已经渐渐传开,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都不用想,背后一定是若兰和苏茉在推波助澜。不过有些话居然扯上了沈行山和侯府,说什么苏芜就是苏正堂特意送去侯府给安平侯添堵的,这些话传进苏芜耳朵里,让她轻轻蹙眉。
没事,反正用不了多久就会和离,也当是为爹爹和娘出气。苏芜安慰自己,尽可能地压下心中关于是否会影响沈行山的念头。
这天苏芜巳时起了,兴致上来,从库房翻出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要扎一个风筝。
秋菊凑在一旁递竹条:“眼看着都夏深了,姑娘这会儿子扎风筝,大抵不能飞得高吧。”
春翠立刻批她:“呸呸呸,你真是愈发不会说话,笨嘴拙舌的。姑娘是有福之人,不但风筝能飞得高,以后也会走得高,走得远。”
“去去去,我就是这个意思。”秋菊有些恼,捶了春翠几拳。
苏芜笑着看两个小丫头打打闹闹,手上绑扎的动作一刻都没停。
没一会儿功夫,骨架就成型了。
最近贾若冲在学堂里不知道忙活什么,经常把活儿都推给荣同化,苏芜去诚义堂寻了几次,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学的那些东西自己前世已然学过一遍,再听只觉枯燥无味,现在扎了个风筝出来,索性下午再休息半天。
将军府虽大,却到处都是花草树木,苏芜怕风筝挂在树上,同两个丫鬟一合计,坐马车去白龙寺旁的草地上放。
沈行山这边刚做成一桩买卖,低头瞧见将军府的马车从楼下碾过,路过远江茶馆,苏芜还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沈行山扬眉,倒免得他再去特意登门。转头吩咐一旁的华松:“去备两匹马。”
白龙寺旁的小道走进去,就是一片空草地。此刻少许草尖上的露珠还晶莹剔透,沾湿裙摆。几声鸟鸣和苏芜的欢笑声混在一起,悠闲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