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字辈打开始就是替罪羊,吞鲵子让灵石坐几年大位过干瘾,时候一到,就要把灵石和支持他的师兄弟埋葬在大桐山。
“就算未有妖刀祸世,老王八也会找别的茬儿,只是正好遇着妖刀。说到借刀杀人,哪有比妖刀更好的?”
空石仿佛陷入回忆里,悠缓说着,神情却十分阴冷,或冷笑或咬牙,攒着拳头浑身紧绷,恍若附魔。
“魏王存的武功通神,根本没人打得过,就看他切菜砍瓜似的唰唰唰,我们这厢已倒了一大半。众人慌不择路,没头没脑地闯进前山一场大混战里,似乎几大门派的人都能见到,天门领军的还是鱼休同,不管魏王存指摘什么罪名,掌教必定买账,眼看是完了。
“谁知鬼使神差般,佘颂生突然就反水了,老子经验丰富,一看那癫样就知道是刀尸发作,然后一个红衣服大奶子的漂亮女人突然变成白发,开始反杀水月停轩的那群尼姑;最绝的是,魏王存竟被个看不清形影的人逮走了。”
梁盛时目瞪口呆。
没想到在落拓道人的口述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熟人,居然连杜妆怜都粉墨登场,简直是惊喜中的惊……不对,考虑到现场的血腥混乱,绝对是妥妥的惊吓。
但空石未遭红颜冷剑灭口,若非情况乱到老杜只能先专心解决首要目标,就是落拓道人忽然脱离战场,之后又在后山龟缩不出,杜妆怜想补刀也不知从下手。
“我腿上挨了一刀,就这么滚落山崖,在山里待了十几天,才被偶然路过的猎户救起;能拄着拐杖下山,又是大半年以后的事。”
果然空石悠悠续道,毫不尴尬,只是先前那股子阴冷憎恨似乎也脱体而去,恍若新生。“后来我养好了伤,听说吞鲵子死于大桐山一役,紫星观是灵石当家,才来投靠,在后山一住便住到这会儿。
“以下全是我的猜测,这些年来不只灵石,大桐山劫余的其他石字辈莫说与我解释,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我这不是抱怨啊,大伙儿都是为了保命,当没这回事才是最聪明的。”
没了最强奥援魏王存,吞鲵子即使修为深湛,武功远胜石字辈众人,毕竟年事已高,架不住正值壮年的五石联手,落得身死收场,这笔烂账却被记到了妖刀刀尸之上。
“当年龙跨海找过我,”空石道:“他想问那天出了什么事,但我是在崖底躺了十来天的废物,啥都不晓得,这是实话。不久之后,五石便相继亡故,享寿都不算长,有人觉得蹊跷,但也有人觉得正常。江湖嘛,谁人不是刀口舔血,难有个好死的?”
——连上了!
龙跨海便未参与大桐山的计划,不代表他一无所知,毕竟吞鲵子将其视为正统继承人栽培,不会允许龙跨海在对灵石时处于资讯弱势。
龙跨海轻易便能推出师尊之死的真相,伺机一一送仇人上路。
癫狗大懂不懂尊师重道不好说,但田寇恩尽管是反社会的变态,授业恩师谷石也许对他别具意义;从这个角度看,龙跨海与田寇恩的关系一如紫星观的上两代,天生位于相性表的两端,注定不死不休。
田寇恩假扮“非离罪手”劫杀富户,甚或不是因为贪财。
癫狗大说“这单够我们用到六月大比”,有没有可能是田寇恩暗中游说诸脉反龙跨海之用,才需要如许庞大的数目?
何蓁蓁举庄搬离蕙风居后,梁盛时一直准备应对找上门来的癫狗大,毕竟用来威胁他的人质跑路,很难不被认为是梁盛时在搞事。
但等了几天田寇恩都没出现,打听之下才知他根本不在真鹄山,据说是被代掌教派去湖阴联系几座刀脉的大观,龙跨海自己则频繁拜访诸脉在山下的有力道场,看来已嗅出事态不妙,急着顾桩。
被视为刀脉铁票的剑脉和鞭索一脉,高层也有类似的顾桩之举,苏静珂、鹤着衣近期经常离山,大概干着差不多的事。
有一回,梁盛时在跑步时遇着苏师伯下山办事的队伍,远远眺见随行六七人中便有马凝光,女郎言笑晏晏,依旧貌美动人,只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她眉宇间似有薄愁,不若往昔那般天真无忧,狠心装作没看见,赶紧低着头一溜烟跑掉。
龙跨海派田寇恩去顾桩,足见信任,看来在紫星观第三回合的师徒生死斗里,这位代掌教已落入下风而不自知。
梁盛时巴不得龙、田斗个两败俱伤,最好是一起死掉,趁着田寇恩无暇他顾,蓁蓁又脱离了暴风圈,赶紧来布置杀局,送癫狗大上路。
空石便是他手里的王牌。
他把“田寇恩是非离罪手”的事挑明,空石再不能装傻;道人被阴了一把后,也故意透露龙跨海弑师的秘密与男童知晓,两人已绑作一团,谁也卖不了谁,便有了合作的基础。
“这样罢,一口价。”梁盛时也不跟他弯绕,干脆俐落。“纹银一千两,加上长翠津的一幢物业,在我的预算之内任道长自选,包君满意。”
“哎……小相公岂能这般说话?把我空石当成什么人了?”道人搓着手眉花眼笑,口水都快滴落裤裆。
“有什么能效劳的,小道还不赴汤蹈火,刀里来水里去,与小相公解劳分忧?”
“咱们把田寇恩引到水崖上,我来做饵,还给道长把风。”
他提掌作势一割,笑意邪厉。
田寇恩说过,空石即使腿脚不便,若使出【不留行剑】,他也没有正面接住的把握。引到后退无路的水崖边上,正利道人发挥奔雷一线的威力。
空石正色道:“小相公此言差矣!大丈夫行走江湖,岂能行此宵小之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宜如此轻妄。”
“你他妈是嫌钱少么?”梁盛时冷笑:
“我加到两千两,再坐地起价的就不识相了啊。”
道人凛然摇头。
“小相公切莫如此小瞧了空石,莫说两千两纹银,便是不提一文钱,凭我与小相公的义气,岂能见弃?刀山火海,也就一句话——”
“哪一句?”
“不可能。”空石摇头晃脑。“云来祖师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