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景等着那些嚼舌根的人离开了,这才说道:“小殿下还等着娘娘回去呢。”原来明沉舟昨夜答应谢延早上陪他用膳,今日去柏寿殿请安时碰上后宫嫔妃因为路皇贵妃迟迟不曾下葬一事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等她可以脱身,跟着英景走了近道,却遇到一群偷懒的宫娥黄门在说闲话,不得不躲在假山后。“嗯,回去吧。”明沉舟回神,目光随意一扫,见到一角玄色衣袍,不由停在原处。——谢病春!“怎么了?”英景惊讶问道。明沉舟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摇头说道:“没什么。”她沉默地走了几步,绕过这一片假山游廊后突然问道,“皇贵妃灵柩迟迟不下葬,如今朝野都看着司礼监,掌印到底要做什么?”英景摇头:“奴婢不知。”“他压着此事,不过是皇帝想要皇贵妃以皇后之仪葬入皇陵,可现在民声沸腾明显行不通,万岁完全可以缓缓图之,何必在民声……”明沉舟脚步一顿,话锋一转:“这次民声为何会如此沸腾?”英景跟在她身后低头不语。“皇贵妃这些年闹出这么多事情。”明沉舟摸着袖间的花纹,缓缓说道,“何时有过这个这么大的非议。”后宫独宠,残杀皇嗣,逼死皇后,哪一桩不是大事,可哪一件引起过这样的大波澜,几乎把司礼监和内阁架在火上烤,甚至是背后这位至今不曾踏出仁宁殿的痴情明德帝。“奴婢不知。”英景轻声说道。明沉舟闭眼,脑海中思绪飞转,却又毫无头绪。已经是一趟浑水是断然看不清河底的。“今日起,瑶光殿众人不准随意外出交谈,违令者杖毙。”她敛下心思,捏着手指的骨节,扭头吩咐道。“是。”“容妃的遗体安葬了吗?”她问。“万岁不准下墓。”英景犹豫片刻后说道。明沉舟发怔,只觉得发寒。“那掌印呢?”“奴婢不知。”她失神踏入瑶光殿正门时,突然喃喃自语:“按理我现在不闻不问才是正理。”再大的风浪也是内阁和司礼监的斗争,无论如何都不会蔓延到瑶光殿,尤其是她现在膝下还有一个皇嗣的情况下。“可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安。”她伸手按了按眼皮,轻声说道:“谢病春,又是你吗?”情况僵持在第七日终于出现了转机。——明德帝病了。太后顾不得宵禁,连夜赶往仁宁殿看望。“你这是做什么啊,不过是一个女人,百年之后你让皇贵妃迁墓与你陪葬又如何,何必就一定要执迷于现在入皇陵。”太后看着床上面色发青的明德帝,眼眶泛红地呵斥着。明德帝颧骨高高耸起,唇色发白,脸颊泛着青色,闻言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不一样,不一样的。”“朕,朕要和……咳咳,柔儿,同穴……咳咳……”他低喃着,眼角泛出泪花,倔强又固执地重复着。太后看得眼眶泛红,擦了擦眼角,对着黑暗中的谢病春招了招手,这才出了内殿。“怎么会突然吐血呢。”太后厉声说着,“这些日子伺候的狗奴才都是谁,全都给本宫拖出去杖毙了。”“已全部杖毙了。”谢病春站在阴暗处,垂眸说道。太后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处,随后很快恢复常色,欣慰赞许道:“果然是掌印办事。”“太医如何说?”她忧心问道,“马上就要年关了,祖庙祭祀可耽误不得,想来内阁也递来折子了,若是万岁身体抱恙,大皇子离不得京,不如让二皇子代天祭祀。”谢病春不动声色,冰白色的侧脸在跳跃的烛光下宛若冰雕的玉石,冰冷似不近人情。“忧思过重。”太后蹙眉等着他下面一句话,却又迟迟没有动静,嘴角两道弧度微微僵硬,随后用帕子虚虚地挡了挡。“皇贵妃之事已不容更改,还请掌印多多宽慰万岁才是。”“是。”“天色已晚,本宫就不打扰皇帝了。”太后起身,面露倦色。谢病春亲自把人送上轿子,一直看着太后凤驾带着层层光晕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游廊上晃动的烛光,可仔细看去却丝毫不见暖意。“都办妥了。”一个小黄门蹑手蹑脚出现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与此同时,只听到叮咚一声,戌时换防,来接班的锦衣卫踏入仁宁殿主殿。谢病春眯了眯眼,转身入了寝殿。“你不是说很快就会办妥吗?”原本应该虚弱起不来的明德帝靠在软靠上,看到去而复返的谢病春不悦指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