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雪和叶蓬舟把自己那份吃了,坐在庙门前,夜深风雪重,不见狸儿归。
“土地婆婆,”叶蓬舟左右坐不住,“你说之前城隍爷旁边的无常判官塑像都被随意丢了,丢到了哪儿?这样的雪夜,给他们送些酒和烤鱼去。”
“禀相公,塑像都被废弃在一个山洞中,我去过几次,它们神性俱散,变成堆黄泥,只怕不能尽城隍饮酒观雪之兴。”
叶蓬舟笑道:“人死化鬼,小仙姑,神死作什么?”
逢雪想了想,“神不会死,只会消散为天地清气。”
“总归是在这天地之间,怎么就不能饮酒作乐了?”
土地婆婆说不过他,只好看向逢雪,城隍大人性情稳重,想必……
逢雪点头,认真说:“来这有些时日了,应该去拜访昔日同僚。婆婆,烦请带路。”
土地婆婆无奈,笑着点了点头。
雪片飘飞,弦月如钩。
废置的神像不能随意搁置,一则对神不敬,二则丧失神蕴香火的土偶,很容易被孤魂野鬼占据,惊吓祸害到行人。
因此,昔日陪在城隍身侧的几尊木偶泥像,被人丢在了凄冷黑暗的山洞里。
山洞前杂草齐膝,冷风如泣。
洞不深,七八个泥胎木偶被随意丢在地上,挤在一起,逢雪矮身一进洞里,就对上它们模糊的脸。
山洞潮湿,塑像面容上的彩绘早就斑驳,泥上褪了层皮,从肉里扎出丛丛稻草。
判官、无常、枷锁将军、日夜游神……
风吹雨打,神像面孔斑驳,但从他们的褪色衣袍,还能辨明身份。
逢雪一一扫过,没在其上感觉到半分灵性。果如土地婆婆所言,神像灵性消退,已与泥胎无异,至于过去的无常判官,也都随着香火断绝,消散天地之间。
叶蓬舟把酒往地上一洒,酒香在洞穴飘散。
“诸位共饮。”
逢雪抬起酒杯,饮尽杯中酒,俯身去扶起地上的神像。到第四尊神像时,她轻咦了一声。
这尊无常像倒地,脸正对着漆黑岩石,雪水从石缝往下滴,滴答滴答,从伞面弹开,落在旁边草根上。
也因有把伞挡着,无常脸上颜料并未褪色太多,能看出坚毅轮廓,浓眉虎眼。
看见油纸伞,土地婆婆会心一笑,“这是小花伞撑的。”
“小花伞?”
这是城里一位制伞人。她生得俏,做得伞好,人们便笑喊她为小花伞。
“以前小花伞可是城隍庙里的虔诚居士。”土地婆婆摇了摇头,“她也很久没来过城隍庙了。”
至于伞为何会出现在无常头顶。
想来是花伞姑娘进洞避雨时,看见满洞弃神,随手把伞一放,让无常免于冷水侵蚀罢了。
逢雪把伞放在原处,扶正其他神像,忽听洞外传来脚步声。
她拉着叶蓬舟的手,站到神像旁,与这满洞的无常判官融为一体。
“窸窸窣窣。”
洞前杂草荆棘被柴刀劈倒,一个满头白发的汉子矮身钻进来,看见洞里废神,他拱手拜三拜,“无常老爷,有怪莫怪。”
回头朝着洞外喊:“小心别被棘条刮到衣裳。洞里有几个泥像,不要怕,是以前城隍庙里的无常老爷判官老爷,你小时候我们还带你去过咧。”
又过片刻,妇人撑着伞,牵一位光头的小少年走了进来。
妇人用手帕裹着头,满头灰白银丝,牵着的少年十一二岁,头没剔干净,短短的发岔从青头皮上冒出。
看见他们的一瞬间,逢雪耳畔响起城隍庙里的许愿声。
她微微一笑,是昨日来庙里上过香的人。
汉子把洞里干草拢在一起,让妇人与少年坐下,擦了擦头上的雪,“等雪小一些,我们再走,等赶到寺里,正好天明,若是寺门没开,你就在外边等着,不要敲门,免得扰了大师们清静,万一他们不开心,日后暗暗欺负你。”
“呸。”妇人啐一口,“大师是出家人,怎么会欺负人?福生,”她从竹篮里拿出个烤鸡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到了寺里,你就要跟着法师们吃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