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行四拱手道歉,“小辈失礼。”
但白花教教徒中却传来嗤地一声笑。白花教的人,说好听些,是散漫自由,说难听点,便是一个个平日粪水不离嘴,狗嘴吐不出象牙。
“狗屎的,这老登还挺装,真是屁股上描眉画眼——好大的面子哟。”
老者神情阴冷,面如黑铁,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出声的人。
“葛千户大人莫怪。”行四又拱手一拜,“我们乡野之徒,不曾受过教化,说话难听了些,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他计较。”
葛千户冷笑。
出口成脏的汉子可不在乎他是什么镇厄司的千户万户,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铜镜,对镜贴花黄,给黝黑的脸颊擦上两团不伦不类的胭脂,说出的话却变成尖锐的女声,“四娘我呀,最讨厌装腔作势的人啦。”
葛千户冷声道:“张四娘,原名张思道,是远州青阴县人士,因为妻妾争吵,不胜其烦,把全家上下,全部杀害,包括父母妻妾,弟弟弟妹,还有四名家中仆役,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一名四岁孩童。”
镇厄司的人面色微变,投以鄙夷的眼神。毕竟一点小事,把全家都杀了,实在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
若说家人和他平素有龃龉也罢,襁褓中的婴孩,四岁的小童,怎会招惹到他呢?
连婴童都杀,可谓毫无人性。
但张四娘听后,反而嘻嘻笑出来,洋洋自得。
白花教的其他人也哈哈大笑,“没想到啊,你小子是这样的人才。”
仿佛这不是什么恶行,而是值得夸耀的大好事。
镇厄司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拔刀出鞘。
剑拔弩张之际,是都尉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诸位,不要为一点小事生出龃龉,大家如今同坐一堂,都为朝廷出力,该勠力同心,先把那几个小贼抓住才是。”
葛千户哼了声,手下几人才不情不愿把刀收回。
“据我所知,”行四不急不慢摇动纸扇,“镇厄司养的鹰鸟,在天空盘旋,秋毫之末,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有虫瘿鸟在,何愁找不见刺客呢?”
都尉:“快快,那你们赶紧把什么鸟都放出去。”
葛千户说起这个便来气,虫瘿鸟得一只不易,每入司中,镇厄卫便得一只鹰鸟,但就在昨日,鸟儿就死了十来只,可让他心疼坏了。
“早放出去了,刚放出就被那伙小贼察觉到,杀了好些。”
行四笑容温和,不以为意,“千户太谦虚的,放出那些只是普通的虫瘿鸟,我听说司内还有一种鹰鸟,经过指挥使大人亲手调教,千里之遥,也能望得一清二楚,翅若金羽,眼似炬火,声如凤鸣,若是放出此鸟,何愁找不到小贼?”
“是啊。”都尉意动,望向葛千户,“千户大人有这样的宝贝,何不早点拿出来?”
葛千户:“大人,这种鸟很是珍贵,沧州也就只有两只。”
都尉面色微变,不满道:“千户是舍不得拿出来?”
葛千户摇头,苦笑:“怎么会?只是金羽凤素来是一对,有雌有雄,雌鹰被人偷走,我们手里只剩只雄鸟。”
“有一只不就够了?”
葛千户叹气,“大人有所不知。金羽痴情得很,若是雄鸟放出,怕是会不听我们的话,只追着雌鸟飞远了。”
话语刚落,厅中先是静默片刻,而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白花教徒们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好似听见一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什么?鸟也有妻管严,莫不是千户自家也有个母老虎,才瞎诌出这么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这话骗骗小孩也就罢了,谁信呐。”
“雌鸟没了,那雄鸟岂不更快活啦。都尉后花园不是养了好多鸟儿嘛,拿几只出来,让雄鸟见见世面,它便不会再傻愣愣地去找自己婆娘喽。”
都尉不由也笑,“是也是也,不过是一只鸟而已。拿几只漂亮的鸟儿让它长些见识就好了,再不济,镇厄司总有手段对付一只鸟吧?”
葛千户脸上神情几番变幻,想说什么,但抿了抿嘴角,沉默片刻,说:“我们出力,那你们呢?还有那个少年,他那手本领,可别说和你们白花教脱不了干系。”
行四笑眯眯摇扇,“我们自然也会为大人效力,大人请放心,我们护法已经潜伏在了榆阳镇,只待小贼冒出头……”
……
葛千户率弟兄离开都尉府,临别,回头看眼里头乌烟瘴气的景象,不由嗤了声,从心底瞧不起这些邪魔外道。
“千户,我们当真和他们一起?”跟在他后面的少年名叫许立业,年纪还小,眉眼犹有稚嫩懵懂之色,很不理解他的做法,“那可是白花教,一群万死不足惜的恶徒,和他们在一起,实在是……”
他神情屈辱,低骂:“让人心里窝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