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的。”朝汐没好气儿地回他。
九月的楼兰国气象多变,白日里穿纱披帛,晚上可能就要围炉拥裘,容翊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身裹狐裘的匕俄丹多,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这句话了。
朝汐恢复了些精神,靠着床头坐起来:“行了不说这个,之前托你们俩办的事,怎么样了?”
库什佳节,楼兰国内闭门一个月,朝汐还需趁这个时间抓紧实施自己的计划。
容翊还没张嘴,匕俄丹多就先一步抢先说道:“早都办妥了,别看妠罗坞现在威风,实际上还是有不少人反对他的——父上即便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可总不至于暴毙身亡,这里头难说没有他的手笔,国内几位将军虽说没有立即答应我们的请求,却也没拒绝,等天亮之后我们二人再去拜访一次,应该问题不大,你就放心吧。”
匕俄丹多这鬼狐狸,虽说平日里没个正经的,嘴里说的话也都不着四六,可若是真遇上了点什么事,倒也是能当个人用,一年三百六十多天里,总有那么一两天是靠谱的。
朝汐有点吃力地点了一下头,显然还没从“铸骨”的后遗症里走出来,可眼下也实在顾不得一己之身,随机就要翻身下床,拿出舆图与他们二人商讨如何再一次从内部打开楼兰国的大门。
库什节眼看着就要到末尾,楼兰国外却依旧得到朝汐的半点消息,这回不仅是吴宗麟坐不住,一天三趟地往中军帐里跑,就连身处楼兰国内的妠罗坞也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侍者将凉好的茶小心翼翼地放在妠罗坞触手可及的地方,神色肃然,像是丝毫不敢抬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人般,脑袋低垂,忙活完自己手里的活计便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努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他们的主帅已经丢失将近一个月了!”妠罗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仿佛在诉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如果现在还不出兵,难道要等到他们把人找回来再动手吗?”
一位稍上年纪的老者沙哑着声音回道:“恕我直言,殿下——”
“是王上!”妠罗坞恶狠狠地纠正他,“邰利舍将军,我的父上早已归去了长生天,现在我是这个国家的王,我希望你能时刻谨记这点!”
被唤作邰利舍的将军浑身一滞,显然没有料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片刻后,叹息着回道:“请您恕罪,王上——他们的将军虽然不见踪迹,可朝家军并未分散,仍是铁板一块,况且大月氏部落前些时日也被他们一举歼灭掉,此刻贸然出击,只怕是”
“父上在位时,你们也曾是这样劝诫他的吗?”妠罗坞突然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搭在在茶杯的盖沿上,一圈一圈地摩挲着,“还是说,你们几位对于父上的死,心里一直存有疑问,所以才屡次三番地阻拦着我,可是这样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楼兰国若是不在我的手下管辖着,又有谁可以坐上楼兰王的宝座吗?”
邰利舍并不准备跟他在楼兰国的管辖权上做文章,只一心规劝道:“如果您留心注意到的话一定会发现的,楚人虽说一直加强着两国之间的防线,但未必是真的想同我们交火,他们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喘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双方是可以讲和的,为什么一定要用楼兰武士们的生命去冒险呢?”
“王上,邰利舍将军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另一位老者模样的将军也跟着说道,“战火不能永远燃烧在楼兰国的土地上,即便现在他们的将军失踪了,可我们并没有得到她死亡的消息,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的,等到那日,即便是长生天也庇佑不了我们。”
妠罗坞阴森森地看了他们一眼:“长生天不能庇佑,自会有别的神灵前来——你们既说朝汐终会有回来的那天,那就想办法把她变成一个死人!”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掌控楼兰的路。
朝汐不可以,匕俄丹多不可以,容翊不可以,甚至是他的父上也不可以。
邰利舍将军的眼角跳了跳,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贪婪”与“狂妄”产生了如此清楚且直观的认知。
妠罗坞站了起来,肃然道:“如果你们一心想要与我作对,那下场只有一个,所有与我作对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反对的意见。”
话音刚落,便听见“吱呀”一声响,有人将屋门打开了。
妠罗坞直觉不好,循声望去,见将门打开之人竟是方才送来茶水的侍者。
此刻那侍者正维持着最后的动作,背对着屋里:“楼兰王真是夸了好大一个海口,本将军也想知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将我与这一屋子的将领都变成死人?”
妠罗坞心中一紧。
这声音是是朝汐!
“你怎么会在这!”妠罗坞不由瞪大了双眼,“你不是失踪了吗!”
朝汐将门开得更大了些,很快有阵阵脚步声由远至近:“我是失踪了,只不过失踪在了你们楼兰国里——怎么样,邰利舍将军,你们的王上连长生天都不信了,你们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邰利舍将军深深叹了口气,望着那位年轻的楼兰王,他的目光里沁满了悲悯,他将双臂合拢放置于两肩,虔诚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在‘放弃爱’与‘背弃宽恕’的一刹那,厄运的种子已然悄无声息地在灵魂深处生根发芽,直至开花结果,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楚国的将军,请你相信,与你们开战并非是楼兰子民的本意。”
妠罗坞愤怒地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