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起初他不懂这歌词里的含义,可每次哼唱到“愁”字时,母亲脸上便不禁浮现出一缕凄苦哀伤的神色来。
母后究竟是在愁什么呢?
直到宫廷宴饮之时,姑母送给父皇一位乐伎美人。美人身轻如燕,折腰弄柳,一颦一笑之间皆是风情。
宴席之上不断传来欢声笑语,他却看见母后安安静静地坐在父皇身边,神色冷寂,像一团熄灭的烛火。
后来,母后再也没有给他唱过这首歌了。
他也逐渐褪去了青涩,也第一次明白了“愁”的滋味。
那日秋猎归来后,母后将他叫到金鸾殿。
他看见她殷红的手指不停地滑过瓷杯上的牡丹花纹。
沉默半晌,这杯清茶才缓缓送入了她的唇边。
他多少还是有些年轻气盛,容不得别人压他一头。他忿忿道∶“母后,这次秋猎,皇上将那鹿皮送给了成文王,明明我所猎到的东西才是最多的,父皇怎么能偏心于他!”
此时的公闻彻清秀的脸庞尚且稚嫩,还带了丝孩童般的天真。
魏皇后缓缓掀起眼皮。“皇儿,这件事我在宫中也已听说了。听闻成文王在这次秋猎中可是猎到了一头豹子?”
他低下头,没了刚刚的气焰,应道:“是。”
魏皇后冷哼一声。“那你又猎到了什么?”
公闻彻此时不敢再去看皇后的眼睛,垂头道:“兔子、雉鸡之类的……”
魏皇后长吸一口气,将唇边的茶咽了下去。“糊涂啊,彻儿。那豹子本是百兽之王,你又能拿什么去比?”
见太子不说话,魏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只在皇恩上计较,不去练一身本事给你父皇看,迟早大意失荆州。”
公闻彻没了信心,弱弱道:“是,母后。”
魏皇后伸出手缓缓抬起他的下巴。“彻儿,你贵为太子就连本宫都不敢直视,你又能俯视着谁?”
言已至此,公闻彻才幽幽抬起一双哀怨的眼睛来。
魏皇后折下荷花上一片萎蔫的花瓣。“你看这荷花,虽开的艳丽,可若不折下这抹枯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毁败下去。”
她将那片花瓣揉在指端,又任其飘落在地上,花瓣随着脚尖的一抬一合,鲜妍不再,金砖之上只余一滩烂泥。
“彻儿,这下你明白了吧。”
公闻彻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藏着半分狡黠。
他俯身道:“多谢母后教导,儿臣明白了。”
可他会错意了。
他将那荷花当成了自己,枯红当成了依附于他的纨绔的魏氏旁支子弟。
他做事便做绝,不给那些纨绔子弟一点回头之路。
搜查其罪证,将其贬去边疆,抄没家产充入国库。
父皇看见充盈的国库便是喜笑晏晏,摸着他的后脑勺大肆夸赞。
而他的母后气红了双眼,高高扬起手,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突兀的血印子,一时间头昏脑涨,在火辣辣的刺痛下意识反倒清醒了不少。
这下他才意识到他做错了。
母后的意思是他是荷花,成文王是那枯红,她要他挫败他们将他们踩在脚下。
可事情一旦发生,便再难挽救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母后大怒。
而这,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