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戎,我有了与过去背道而驰的野心,那就是将张怀民取而代之。而在中原,我又明白了我这份野心存在的意义。
“西戎或是瑾国,都该是我的臣子。平起平坐,再无芥蒂。”
故人之姿
泼墨般渲染大片笼罩京城的天穹似乎预示着什么,是狼人游戏家的高潮将至,还是暗藏玄机者的陨落?
骤雨呼啸,桂宫柏寝不免蒙上一层暗霜,崔巍之山连绵成势,似有倾轧欲来之态。
万花凋谢,惟余冬梅傲然风雪,一地纷繁。
宫门紧闭,天气罕见得恶劣,就连掌灯的小黄门几近绝迹,宫街湿滑,厅堂明敞。
无旁的吩咐,这鬼天气实在没人愿意出来作贱身子,于是昏昏天色间,萧瑟得紧。
却见听得子时的钟声将歇,一身形高挑的人轻踩砖瓦,水花轻微渗出砖瓦缝隙,闪动暗淡光泽,几个轻巧的移步便遁入寂寥夜色之中。
一略瘦削于他的拢紧氅衣,也快步追随上去。
而二人的方向,分明就是沉重酣睡的偌大京城之中唯一灯火通明的所在,龙华殿。
亮如白昼的殿前是雨侵不灭的悬灯,堪堪映亮了一方寸幽湿天地。
留心侧耳,后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豆大的雨珠砸在宫道上噼啪作响,无人在意深夜是谁造访,又是何居心。
说也奇怪,今日守夜的士兵少了大半,似是出于权高者的默许,零星的侍卫摸着腰间佩刀,眺望雨幕模糊的另一端,瞧不清黑夜那端究竟是何光景,心底无尽荒芜。
在那狭小的浮光方圆中浮动尘埃之际,一身姿挺拔之人背光推开正殿大门,落落步入。
两排雕花明灯迎路,不染纤尘的木制地板上传来脚步轻叩之声,颇为气定神闲。
越往深处迈步,好闻的龙涎香气愈发弥漫在其间,待到视线开阔,居中而坐便是还捻笔凝思的我,倚在桌案旁本是假寐的则是辛劳到了极处的晏云,难得安定地睡去,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而一旁的檀木圈椅上,烟雾袅袅蒸腾了面容,安然坐着一位面生的人,模样不算出挑,却深眉星目,眼眸深处,尽显机锋。
身着常服的来人见状,步伐不由放缓,轻轻拂袖向不曾抬眼的我倾身而来,温润道。
“依慕辛苦了,这几夜,怕是几乎未曾合过眼。”
我这才依依不舍地搁下手中的狼豪,墨渍稍稍滴落在纸卷,洇开一圈,恍若太极逡巡。
“怎么?心疼我,那要不你来替我出谋划策一下?”
我略带嗔怪与调侃的语气让洛桑眉眼一弯,无奈地笑开,意欲抬手刮蹭我的鼻梁,却碍于外人在场终究作罢。
他目及我身侧并不危坐的中年人,一袭深青劲装,眉目间尽是苍色与千帆阅尽的老陈,肃然间,探询道。
“依慕,这位是……”
我闻言爽朗一笑,眉目间柔情涨潮,抬袖摊掌。
“这位便是我的东宫故人,人称大瑾第一谋臣,金海晏,金大人。”
“陛下谬赞,卑臣不敢领此殊荣,不过是一小小臣子,为陛下谋,为陛下忧,实为臣子分内之事。”
金海宴垂着眼皮,起身向我深深一敛衽,低缓的声线好似老旧的弓稳稳拉张,稍带嗡鸣。
洛桑乍然听闻“东宫”二字,微不可察地一愣,却只是瞬息的功夫,收敛住眼底的情绪,得体回应。
“啊,久仰久仰,缘是金谋士,晚辈失礼。”
金海宴点到为止地寒暄几句,众人含笑落座,雨声清冽,敲击在大地,扣动着人心。
金海宴见我坐定,稍稍酝酿,在洛桑目不转瞬的凝视下,声线不乱,微微笑道。
“陛下,微臣可以开始了吗?”
我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拨动手串的动作倒不减缓,微微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