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瞬,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莘瑜是在听到那个声音时抬起了头,目光落在那副久违了的面孔上,眼底未有半分波澜,却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一颗心微微颤动的声响。
多少年了,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那个身影终于真切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那张扬如初的男人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对那些拦在面前的兵刃视而不见,一步步悠闲地朝着她走过去,边走边说着,“你看我看得也未免太久一些了吧,再看下去,我只能认为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话几乎换来沧海岛弟子们的群起攻之。但莘瑜却也跟着笑了,“你当真要这么说话吗?”
他在她的梦中到底出现了多少次,她数也数不清了,正如她已经想不起梦中的自己用了多少可怖的手段致其于死地。
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还会厌恶一个人到这个地步,厌恶到恨不得生啖其骨肉。
没有她的命令,弟子们皆不敢擅自动手,只能一步步后退,放任那个男人走到离她只有五步远的地方。
两人一上一下打量着彼此,奚夷简早在进门之初便察觉到容和和不在,眼下也没什么顾忌,抬眸睇她一眼,不客气地问道,“三师姐,这些年过得可好?”
“总比你要好。”相识多年,莘瑜自然知道这时候不该理会他,但只要一对上那副面孔,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只是不等她讽刺他眼下的处境,对方已经再次开口,“抢来的位子坐着舒坦吗?”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高明的嘲讽,莘瑜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感觉,反倒有些想笑,“欢喜是自己技不如人,你也有脸替她说这句话。”
只是话音未落,便见对方连连摆手。
“欢喜?我可不是替她说的。”奚夷简非常坚定地否认了她的话,然后收敛神色,郑重地指了指自己,“你听清楚了,我是在说你抢了我的位置。”
“什么?”饶是这三百年来早就对今日的情形准备了许多说辞,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莘瑜还是怔了一怔,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
而奚夷简好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抢了我的位置。那个位子……”
他抬手一指殿内的那个高椅,“是我的。”
“你疯了不成。”底下终于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紧接着便是一阵附和声,“看他这样子,怕是在白日做梦。”
“三百年前便觉得他疯得不轻,谁知如今还会变本加厉。”
……
讽刺声一阵高过一阵,奚夷简倒也神色如常地听着,直到她们想不出还能再说什么了,才又对着面前的女人笑了笑,“你有什么可惊讶的,我从未被金枝夫人逐出师门,直到今日也仍是这沧海岛的弟子。金枝夫人说过,这掌门的位置是有能者居之,你仔细想想,自己何时有赢过我?但凡有一次,我都将这位子让给你。”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外面的天色不错,但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句句诛心。
莘瑜早在三百年前便磨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唯有在面对他时,始终做不到淡定自若。
尤其是听到这几句话。
那是她无从反驳的事实。
“奚夷简你还要不要脸!”见掌门神色不对,很快便有弟子站出来反驳道,“沧海岛只收女子,你假扮女人混进来本就是坏了规矩,竟然还想着当这沧海岛的掌门人?”
“是谁和你们说沧海岛只收女子的?”奚夷简几乎有点不耐烦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们是谁教出来的?还不学学你们掌门从来不说傻话。”
被他回了这么几句的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身去看掌门人,却见莘瑜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不由张大了嘴,“怎么会?”
莘瑜心绪未定,自然不会回答她。但在听到奚夷简那些话的时候,脑中却也不由闪过了师父的面孔。
金枝夫人是个聪明人,甚至早早就看破了这世间的冷暖。她在教导几个亲近弟子的时候便说过,“我们沧海岛并非只收女子,只是最初的几个人刚好都是姑娘家,而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从来不屑于与一群女子为伍,渐渐地,这岛上便只有姑娘才肯来。”
沧海岛从未拒绝过男子,只可惜从最初到现在,竟无一个男人肯与一群女流“混迹”在一处,时间一久,竟让世人误以为沧海岛只收女子。
奚夷简从前并不知道这个内情,知道之后也只是颇有些遗憾地说了句若是早知如此,绝不至于男扮女装。
他从未看低过沧海岛的这些姑娘,也未觉得自己以男子的身份在此地拜师求学有什么不妥之处。
平心而论,当年沧海岛上许多人恨其胆大包天隐瞒身份时,莘瑜等人却只觉得他强出那些俗世男子百倍。
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们厌恶他的心。
“你以为这整个天地都是围着你转的吗?”想想从前的那些事,莘瑜的心绪反倒平静了许多,终于看向他,笑道,“师父偏袒你,好处都给你,规矩也可以为了你破例。你呢?你做了什么?沧海岛的一切都是你弃之敝屣的东西,其中就有你的妻子……”
“铛!”
她话音未落时,面前的那个身影已经踢开了挡在面前的一把长剑,剑尖擦着她的耳尖飞过去狠狠钉在了墙上。
只是莘瑜却并不在意,反而笑意更深,“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无论是寻仇还是抢位子,你难道就不好奇你的奚欢喜是为了什么才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