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符和韵的脸色也稍有缓解,甚至不自禁地有了一丝歉疚。
想当年师父要选掌门人的时候,二师兄嵇和煦本是不二人选,但在将要传位的时候,师父却突然改口,要继任掌门人的人立下重誓,终身不得背叛蓬丘,不得脱离师门,不得与奸邪为伍,不得与妖魔通婚,蓬丘的兴衰从此与掌门性命相连,若稍有违逆,便是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当时谁也想不通一向和善的师父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而其中的几个规矩,明摆着是针对二师兄而说。本就不愿接过掌门之位的嵇和煦登时脸色大变,而余下的师兄弟们都因为最后那一句恶毒的诅咒而犹豫了一瞬,就算本来觉得自己足以担此重任,眼下特难免要深思熟虑一番。
而众人之中,唯有容和和突然站起身,几乎是在嵇和煦面前抢走了那属于蓬丘掌门的辟邪剑,坦然面向众人问道,她以蓬丘上下修为最高的身份接任掌门,可有人反对?
众人皆知,当年容和和带着一身的伤倒在蓬丘溟海,正是嵇和煦救她性命,而为报这救命之恩还有师姐妹们多年照顾的情意,那看似淡漠的小师妹终以一己之力扛下了重任。三百年来,她这一辈的师兄弟们大多出外游历走遍天下,唯独她在这蓬丘苦守,教导了一辈又一辈的弟子,让这蓬丘始终受外人尊崇。
蓬丘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说她的不是,哪怕她现在就舍弃蓬丘而去,也无可厚非,何况事情并非众人误解的那个样子。
“我与和和只是去寻一样东西。”见师妹还在为了维护自己而没有讲出实情,嵇和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几百年前的那桩恩怨,还没了结不是吗?那件事不了结,我便仍是愧对这蓬丘,而这蓬丘……也愧对于我。”
“你……难道你是说……”符和韵在怔了一瞬之后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原来你们要反魂树是为了这个!”
三人心中都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但对于几百年那桩禁忌的往事来说,现在显然不是直言出口的好时机。
符和韵只要想想当年的事就觉得心中大骇,既想质问师兄为何执迷不悟,又想晃醒同样执着的师妹,想叫她别跟着师兄胡闹。
“你们两个都要成婚了,忘了以前的事不成吗?你们两个都是。”她极力想要劝阻。
可嵇和煦心中的悲愤早已化作执念,几百年的岁月非但没有冲淡这一切,反倒让累积在心底的恨意更深,轻易不得消去。偏偏容和和也是个有些痴的,自小谁对她好一分,她便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报还,更何况当年嵇和煦是在她此生最凄惨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
她是说不动他们的。
“我们不会离开太久。”嵇和煦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你与和源、和邑他们再住上一段日子,我们便会回来了,到时候一切恩怨都会结束,你们也能真正安心了。”
“可……”符和韵又看向容和和,试图说服他们缓一缓,“喜宴的请帖都发出去了。”
正是带回奚夷简那一日发出去的不是吗?
但容和和却摇了摇头,“发出去的从来都不是喜帖。”
就在他们把奚夷简带回蓬丘的那一日,蓬丘确实向海内十洲都发出了帖子,而那时大家都以为所发的帖子是婚宴的请帖,却不知道那密封着的帖子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想着,符和韵不由在桌上顺手拿了一张未发的“喜帖”,但拆开看完的时候,却不免露出了一个震惊的神情。
那上面分明写着,奚夷简已落入蓬丘上仙之手,还望众人不要贸然前来寻仇,改日蓬丘上仙必当亲自带奚夷简登门拜访,届时一切恩怨自有分晓……
蓬丘上仙说的话,在这海内十洲自然是有威信的,哪怕这封帖子所写之事其实隐有包庇奚夷简之意。
刚听他们两人说完与奚夷简的交易的符和韵倒吸了一口气,“那这婚事……”
嵇和煦明白她的意思,此刻也不再隐瞒,“和韵,若是此次事成,这蓬丘定然不得安宁,我需要一个障眼法骗过外界,也让你们不起疑心地回来。”
这几日筹备婚事的时候,嵇和煦几乎是亲力亲为,而就在众人尚未察觉的时候,蓬丘各处其实已经布下了抵御外敌的结界。
那满目的红,皆是掩饰。
将要“成婚”的师兄妹感情甚笃,时常避开外人独处,却只是因为他们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本不是很难看破的事情,可是蓬丘上下都盼着嵇和煦与容和和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对这件事几乎毫无疑心。
可是外人看着般配是般配,嵇和煦又怎么会真的动了和容和和成婚的心思呢?
“和韵,我从前就说过,我年长和和太多,就算做她师父师祖也绰绰有余。哪怕担了个师兄的名分,实际上也是她的长辈。这辈分,乱不得。”嵇和煦语气坚定,说完之后才道了声歉,“瞒着你们计划这些事是我一意孤行,挟恩图报,和和她不过是劝不动我。”
闻言,容和和还想开口,但嵇和煦却对着她摇了摇头。
至于符和韵,早已因为眼前这桩事惊住了,“那奚夷简这事……”
“不过是顺势而为。”
“可是……”符和韵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站在那儿憋了半天才道,“你们心意已决,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用,那我也不问了。你们想让我们守着蓬丘我们便守,只是那娘娘腔也不过是现在修为尽失,才没动更多的歪脑筋,他若是只有这点本事,也不会被海内十洲的人又厌又怕。师妹,你们还要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