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云拿起托盘里的瓷勺,舀了一勺褐色的汤药,轻轻吹凉送入口中,细眉霎时拧起。
“你没放红糖?”
本就苦,没放糖更苦了。
谢枕云手里的瓷勺丢回了托盘里。
以往因为药太苦,府医与谢凌云合计后,最终还是妥协在他的药里放了微末的红糖粉。
虽还是很苦,却不会让他苦到作呕。
此刻便有些作呕,唇上好不容易留下的几分血色瞬间褪去。
侍从惊慌道:“小公子恕罪,以前都是大公子亲自放的糖粉,奴婢一时忘了,小公子怎么罚都好,但求您一定把药喝了。”
“罚你?”谢枕云歪了下头,无辜笑道,“我看上去,像是会因为一碗药罚你么?”
“在你心里,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还是在谢府,其他人也和你一样?”
少年声音柔软,可不知为何,侍从还是惊吓得跪在了地上。
“小公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谢枕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男人,也不喜欢擅作主张的奴才。
他张唇要说什么,忽而一阵头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小公子?小公子你怎么了?”侍从不知何时挑开床幔,关切地询问他。
只是那话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模模糊糊听不清切。
少年乌发散落,纤细嫩白的指尖抓皱了身下的被褥,突出的骨节处泛着粉,却又因为没力气而颤巍巍松开。
“你……你在药里放了什么?”谢枕云的身体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又因那些金贵的药材都是温补的药,故而只要药里多了一星半点烈性的药,身体便会承受不住而产生剧烈的反应。
譬如此刻。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侍从比他还要惊慌,显然不曾想到,分明白日里如此鲜活的小公子,身子却已经虚弱到了这种地步。
“奴婢只是仰慕您……”侍从已经吓哭了,声音都在发抖,“夫人说了……只要奴婢做了您的暖房丫头,就给奴婢脱了贱籍,奴婢也是真心喜欢您的,奴婢从来未见过像公子这样漂亮又温柔的人。”
“奴婢只是想给自己寻个依靠,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
“……”
“小公子?小公子您……”侍从的呼吸就此顿住。
“……”
由于腰封紧紧勒住了那截纤细的腰,少年水红外衫只敞开一点儿,隐约可窥见锁骨被剧烈上涌的血色染红,就像瓷白冰釉被人狎昵地涂上一层胭脂。
头无力侧着,半阖眼眸,唇缝里吐出孱弱而急促的气息。
海棠暗香浮动,萦绕在床幔间。
他陷在绵软的被褥里,妄图挣扎却又抵抗不了体内烈性的药,一滴泪从眼尾无声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