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侃示意刘娥噤声,又朝刘夫人笑道:“乳娘所虑极是。眼下形势不明朗,自然是第二种方式稳妥。”
赵元侃随即拉着刘娥衣袖离开。刘娥知赵元侃对自己颇有几分情愫,虽明白他的确关心自己安危,却也疑心他留自己居于府中动机并不单纯,勉强随他走出刘夫人视野,即抽出袖子,冷眼问赵元侃:“你们想关我到几时?”
赵元侃温言劝慰:“别急,你且安心在这住几天,要出去,我总能想到法子的。”
王继恩派人向韩国公府传令,称德妃请潘宝璐入宫赏花。之前宫中收集待字闺中的世家女画像,潘美夫妇便猜到与皇子婚事有关。潘美着意向王继恩打听,王继恩也透露是官家授意德妃为楚王择新妇。
潘夫人得知后喜不自禁,认为楚王是皇长子,如今秦王事败,储君之位官家显然是要留给楚王的,若女儿成为楚王夫人,将来母仪天下亦指日可待。而潘美则沉吟不语,隐有忧色。
潘宝璐听说这消息,双睫微垂,颇显失望,口中喃喃道:“怎么是楚王,不是襄王……”
潘夫人嗔怪女儿傻,将嫁予未来储君的种种好处一一道出,又指挥婢女呈出宅中珍藏的珠宝华服,为女儿精心挑选,一心期盼宝璐入宫艳压群芳,一举中选。
潘宝璐恹恹地,仍不是很兴奋。本欲设法回绝,但转念一想,难得有入宫的机会,万一能在宫中遇见襄王呢?
这念头令她精神一振,亦展颜笑开来,兴致勃勃地与母亲一同挑选服饰。
入宫那日,潘美与潘夫人送盛装的潘宝璐出门,潘夫人拉着女儿手仔细打量,又亲自为她理理发上的簪花,谆谆嘱咐:“此番入宫,我儿定要言行谨慎,务必处处体现大家闺秀风范。能否光耀门楣,在此一举。留心保持妆容,饮茶进食少许即可,可别过量……”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在宝璐耳边道,“可别让冯家小娘子比下去。”
潘宝璐不住点头,向父母道别后上了她雕栏玉砌、画轮朱毂的犊车。
叶子和另一名侍女手持内薰香丸的香斗,分列潘宝璐所乘的犊车两侧,跟着犊车前行。香斗中香烟袅袅,随车轮辘辘,迤逦不绝。
犊车前后均有十来位家仆,前呼后拥地随行呵道,称韩国公家眷出行,让路人回避。路人皆知潘美如今颇受官家器重,见此声势亦纷纷退避。
这日德妃命周怀政请楚王入宫。赵元佐还道父亲回心转意,与他说秦王之事,立即乘革辂入宫,直奔万岁殿见驾。岂料赵炅闭门不见他,周怀政方才说出德妃召潘、冯二女赏花之事,称德妃想请楚王少留片刻,见见两位姑娘。
赵元佐垂眸一想,已猜到此中因由,朝周怀政一拱手,道:“都是贵胄女眷,我不便与之相见,告辞。”
言罢不理周怀政挽留劝阻,赵元佐疾步走出丹凤门,上了革辂,绝尘而去。
潘宝璐车马行至汴河上州桥,将要上桥,却见另一侧过来一队车马,领头的家仆已走上桥,正在引导后面一辆犊车上桥。
领头的潘宅家仆见对方不顾呵道声,竟欲让他家车马先行,顿时扬声喝道:“我家小娘子乃韩国公千金,今日乃奉旨入宫陪德妃娘子赏花,尔等还不速速退让!”
而对面有人答道:“我家小娘子是梁国公千金,今日也是奉德妃娘子之命入宫赏花,我们先到,理应是我们先过桥。”
潘宅家仆闻言不敢擅作主张,走到潘宝璐车前,躬身请示,问是否允许梁国公家的小娘子先行。
潘宝璐听闻有人抢道已是不悦,又见与其相争的是梁国公之女冯子璿,她一向好胜心强,虽无意与楚王为偶,但既有人欲将她与冯子璿相较,却也绝不愿落了下风,见家仆如此征询她意见,顿时一声冷笑,反诘道:“是我们人多还是他们人多?”
家仆赔笑道:“他们奴仆不过四五人,是我们人多。”
潘宝璐眼波一横:“那你还让什么让!”
家仆点头如鸡啄米一般,连声称是,回首朝己方人等招手:“我们上桥!”
冯宅家仆不肯让道,一位俏丽的侍女从冯子璿车旁走出,质问潘宅诸人:“韩国公府怎的如此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先到,我家小娘子也是受邀入宫,我家主人也是国公,名爵身份并不逊于你们,你们为何硬要抢道先行?”
两厢对峙间,潘宝璐褰帘看对面冯子璿的随从和犊车,见那车虽也是青牛丹毂,但彩漆脱落,颜色暗淡,不由露出鄙夷神色,道:“梁国公过世没几年,怎么家道竟衰落至此?国公千金入宫只带四五名随从,连个持炉行香的人都没有。犊车的漆都掉成这样了,竟不如我家丫头坐的车光鲜。冯家小娘子坐着这样的车,也要争着抢着赶到前面,莫不是要为我开道?”
冯宅家仆们听她言辞刻薄,一个个神情愤懑,方才那名俏丽侍女正欲要上前理论,却闻冯家犊车中传出一位女子轻缓的声音:“锦色,退下。”
那名为锦色的侍女应声退后几步,但面上犹带怒意。众人噤声,目光投向那车。
但闻车中女子从容道:“潘家小娘子说得不错,我家这车是旧了。”
虽有帘幕遮蔽,但可想而知,车中人是冯子璿。潘宝璐闻言自觉冯子璿气馁,愈发得意。
冯子璿声音继续传来:“大名冯氏世代簪缨,今日我乘的车,原是前朝广顺年间,先祖获赐的宫车,所用木材珍稀坚实,中有沉、檀等香木,称‘七香车’。另仿唐七宝辇形制,四面缀五色玉香囊,囊中贮辟寒、辟邪、瑞麟、金凤四香,是以毋须侍女持炉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