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宝璐着意打量,果然见冯氏犊车四面垂有五色玉镂雕的香囊,清风拂过,迎面飘来的是不经烟火薰爇的草木香气,异常清幽。
潘宝璐一时无语。冯子璿又道:“冯氏女眷出入宫掖常用此车,却也还能代代相传,不过用到如今颜色确已暗淡,是不如新贵的光鲜。”
冯宅家仆相顾而笑,锦色亦笑道:“姑娘所言甚是。如果大名冯氏也像潘家一样国朝才崭露头角,那姑娘的车一定像潘家小娘子的一样光鲜。”
围观的人窃笑,对着潘宝璐一方指指点点。潘宝璐恼羞成怒,手指冯子璿的车朝家仆命道:“去把那五色玉香囊摘下来,让我见识见识,看这前朝遗物,与我大宋的有何不同!”
潘宅家仆齐声答应,迅速上前,几人挡住冯宅家仆,另有两人猛地冲至冯子璿车前,伸手把车四面挂着的玉香囊扯下。
一位家仆听闻冯子璿声音轻柔,有心想窥探她容颜,遂扬声问潘宝璐:“姑娘,冯家小娘子的车不但旧了,连车帘子也破得很。我们要不要帮她卸下来换换?”
潘宝璐心想冯继业已去世,而自己父亲如日中天,今日索性便多威慑她几番,料她不敢怎样,遂应声道:“好,回头我送一副新的给她。”
潘宅家仆当即双手拽住车帘一扯,帘幕应声而落,冯子璿清丽的面容暴露于人前。她羞愤不已地侧首,引袖遮住自己的脸。
这惊鸿一瞥令潘宅家仆轻薄心愈盛,凑向冯子璿,口中道:“冯家小娘子身上也有香囊吧?不如取下,一并给我家姑娘瞧瞧……”
家仆笑着朝冯子璿伸手,冯子璿惊惧地朝内缩。眼看家仆的爪子就要触及冯子璿衣裳,一枚玉佩忽然自外飞来,击中家仆的手。
家仆惨叫一声,缩回手,怒视玉佩飞来处。
玉佩落在冯子璿膝上,冯子璿怔怔地看看,轻轻拾起,见那玉佩是白玉雕成,呈盘旋螭龙状,玉色莹润,触手生温。
掷出玉佩的赵元佐从革辂上一跃而下,缓步走到两家车马中间。
他本想回楚王府,行至州桥,见前方喧哗,得知潘冯两家争道,原不欲干涉,但见潘宅行事嚣张,竟公然羞辱冯子璿,遂出手相助。
潘宝璐认出赵元佐,失声道:“楚王,又是他!”
两边家仆愕然,随即纷纷朝元佐下拜。
冯子璿从车内出来,稍整衣饰,缓步走到元佐面前,敛衽一福:“谢楚王相救。”
赵元佐注视她,但觉她身形高挑,稍显单薄,两眉青山淡远,凤目微挑,雅致如从仕女图中走出,声音也柔和清婉,但轻抿的薄唇线条分明,从那里可看出一丝隐于秀丽外表下的倔强。
赵元佐朝她一揖,道:“冯姑娘无须客气。”然后看看冯子璿帘幕被毁的车,又道,“你的车被人损坏,现下坐不得了,不如上我的革辂,我送你一程。”
冯子璿双颊微红,低首踟蹰道:“这如何使得……”
赵元佐知她顾虑,淡淡一笑:“请姑娘乘车,我骑马相送。”
赵元佐不待她回答,径直朝驾车的宦者示意,宦者过来,向冯子璿一揖:“冯姑娘,请。”
冯子璿沉默须臾,终于启步,在宦者相助下上了楚王的革辂。
革辂掉头朝宫城行去。
赵元佐从一名随从手中牵过一匹高头骏马,上马随革辂而行。
冯宅家仆迅速驾车跟上,临走时锦色等人均眼含奚落地看着潘宝璐冷笑。
潘宝璐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离去,恼火地从叶子手中夺过香斗,狠狠地敲在过来请示是否启行的家仆肩上。
革辂中的冯子璿展开右手,手心中是赵元佐为救她掷出的螭龙玉佩。冯子璿凝视片刻,又握拳,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悄悄褰开车上窗帘,看身侧骑马护送她的元佐。
赵元佐目视前方,神情淡然,浑然不知身边的姑娘在暗自期待,这段通往宫城的路既远且长,让她可以一直在他投下的影子中面含微笑,听马蹄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