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让尘了然,退至一旁不再打扰,魏阶今日也在宫中,只不过是泡在藏书阁里抄书,再不然便是去了习武场,总之与魏邤没有打过照面罢了,这姐弟俩虽为血亲,同一母妃所出,但关系并不如寻常同胞血亲般亲切。
“谢宅的探子可有什麽消息?”魏邤淡漠问道,眼不斜视,仍旧专注与鸟雀。
“自从昨日递来密信,便再无消息了。”
魏邤转身踱步院中,背手站立,“不急,事态比我想象当中进展要快。”
徐让尘自是来到他的身边,试探问:“殿下是指昨日言公子去寻谢二公子的事?”
“本宫原以为言公子会亲自送来沁雪宫,却不想是让江潜代为转交,本宫曾以为他会是个天生反骨的,却不想与丞相倒还亲近。”魏邤意味深长道。
“有这样身居高位的表哥,就算是天生反骨也会忍着气去巴结依附吧?”
魏邤欣然一笑:“所以本宫说,不着急。”
银杏叶早在今日散朝便到了魏邤手中,而方才又特意嘱咐徐让尘再次送来,便是刻意示于陆相宜前,让他瞧仔细了,徐让尘虽有猜测,但依旧问道:“殿下是觉得那陆公子也是可用之才吗?”
斜阳余晖笼罩皇城,魏邤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朱红高墙,“世上从不缺可用之才,关键在于为谁所用,陆相宜与言栀皆非池中之物,这二人只能留下来一个。”
陆相宜坐在马车内,却不见碎云先生的蹤影,而此时车夫掀起窗帘向他解释:“先生有话带给公子,说公子想去那不必等他,吩咐小的便是。”
“先生身在何处?”陆相宜紧皱眉头,并非担心碎云,而是碎云从前从未擅自行动,更不必说撇下徒弟只身前往他所。
车夫道:“先生并未提起,不过小的瞧着是往东边走的,想必是去东大街閑逛了吧,那头铺子多,也有些官员宅邸坐落此处。”
“官员宅邸?”陆相宜思量道:“丞相府也在东大街。”
车夫点头道:“相府也在东大街,公子要去吗?”
陆相宜放下窗帘,冷淡抛下一句“不必”,车夫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良久,又听陆相宜道:“去西大街,去谢宅。”
“好,公子坐稳了!”车夫摘下斗笠,手上拉紧缰绳一打,那马儿就跟着打了个响鼻,调转方向奔驰而去。
陆相宜坐在车上,仍旧在思考着魏邤方才的一举一动,今早徐让尘来到大相国寺的事让碎云与他皆为心惊,但好在碎云先生早準备好了话术,自己在路途中草草记了下来,这才得以应对。入秋之后日头渐短,不过酉时便暗了下来,他的眼前又闪过锦袋中那一抹金色。
难不成丞相与魏邤关系匪浅?
骤然一阵长嘶,外头百姓恫恐,几声凄厉惨叫刺破云霄,陆相宜同样大惊,待车缓缓停下,他掀起窗帘一角探望:“发生什麽事了?”
车夫回应道:“好像是前头有车撞了人,恐怕这路是要堵死了,不如我们换一条路,或许还能快些到。”
陆相宜扬起眉,只见路上妇孺老幼皆退散两旁,神色惶恐,不必想都是如何心惊胆战的一番场面,再远远望去,只见一驾双辕马车破裂,歪斜路中,车舆四分五裂,一位青年模样的男子执着弯刀拦在路中,金发沾血,看模样不像是中原人。
拉车的马还在地上垂死挣扎,鲜红的血液汩汩从脖颈冒出,陆相宜有些厌恶地移开目光:“赶紧走吧。”
“是。”车夫回到马车上,重新打起了鞭。
他们这一回要走的路,要经过赭丘。
“公子可是累了?”车夫大约是赶路太閑,想同陆相宜聊上两句。
陆相宜拘谨说了句“无碍”,本以为车夫会就此作罢,却不想他却说道:“公子是进宫去了,皇宫可不比寻常,就连大臣们日日出入,即使是冬日那还不是要汗流浃背得出来?”
陆相宜抿了抿嘴,强颜欢笑道:“天子脚下做事得需尽善尽美,我不过是贵人们偶然想起寻个乐罢了。”
“诶,公子自谦了,能进那道朱门的哪个不是有真本事的?今日被贵人们当做乐子,明日他们便是想要攀附公子也找不到门路了!”车夫笑道,本是玩笑话,却听得陆相宜如坐针毡,“专心赶车吧!这些话可不是能乱讲的!”
“是,小的失言了!”
本以为他有自知之明,却不过须臾,车夫的声音又传入陆相宜耳中,“公子方才可瞧见那拿着弯刀的人了?血淋淋的,当真可怕!”
“看见了,怎麽了?”陆相宜按下不耐,平心静气道。
“哟,那长相可不像是中原人,以我走南闯北多年的经验,我敢笃定,那人定是伊氏国人!”
“伊氏国?”陆相宜笑道:“伊氏国如今闹了雪灾,怎麽会来裕都?”
“怕不是就为此而来!”车夫同样笑道,没过多久,马蹄逐渐慢了下来,待车全然停下了,才听车夫道:“公子,我们到了。”
陆相宜应了一声,不等车夫伺候便直接推开了门,跳下车去,只见四下昏暗无比,处于一片竹林之间,哪是什麽西大街显赫的谢宅?
听一处竹叶婆娑,他猛然回头惊道:“是谁!”
话音刚落,一把晃着白光的匕首便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陆相宜泛起一身冷汗,一只手紧紧压着他的胸腔,令他不敢再回头去看那人的面目。
只见车夫在他眼前脱去蓑衣,露出了里头的青衫,忽地匕首不见蹤影,陆相宜背受重击便向前踉跄几步,不等站稳脚跟便被车夫拉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