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一应着,希望多聆听一点,以此减少一点佟展的伤痛。后面几天,他也经常来医院跟佟展换班——工作上佟展已经旷了很多天的班,他那单位看似很稳定,然而各领其命,一味翘班反而会引起领导和同事深层的埋怨。
陈渝自己公司也还是事多,他却能推的就都推了,拒绝别人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有些事他不想顾忌的时候,没有人拦得住他。他现在只是知道了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后来,佟展看到妈妈的病确实不大影响生活,才又把她送回了老家。他妈妈回去之后,他打算去一趟安璐家,虽然他已经知道,安璐的家长可能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决定试一下。当然这些事他都没有告诉妈妈,一方面怕她情绪波动影响病情,另一方面,他觉得这是在他这里就应该解决掉的,没有必要牵连着让她操心。
去见女朋友的父母,定然是不能草率的。佟展向周围的同事和朋友打听了很久,才了解到安璐家那边的礼节,又精心准备了拜访的礼品,买了几份在他看来很名贵的烟酒,又分别给安璐爸妈各买了一件礼物。
他觉得自己除了诚意,也没有其他的优势了。
他满以为,自己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那天和安璐汇合后,安璐却埋怨他:“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佟展笑着说:“第一次看叔叔阿姨,我不能空着手啊。”
安璐说:“那你也不能这么随便呀!”
安璐的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敲在了佟展脑袋正中间,他的心情顿时像是石头一样沉在了水底。
他本以为,以他的准备,总可以坦然地喝一杯安璐家的热茶了,没想到仍是不够。他觉得自己像是个顽固的七十岁的老人,把藏在衣柜里舍不得吃的饼干热情地拿给了尊贵的客人,然而客人却根本不屑一顾。
其实这一次去安璐家的花费,已经很让他心疼了,像是用刀剜了他的一块肉。他把大部分的工资都寄回了家里,恰是囊中羞涩的时候,正不知如何是好,安璐却不耐烦地催促着说:“就这样吧,先走吧,我们来不及赶车了。”
安璐的家在南京下面的溧水县,虽然不在南京城区,但是她的家境却很好。佟展刚到家门口就看出来了,两百多平的房子分上下两层,门外富丽堂皇,客厅里装修的也很讲究,有一种压抑式的华贵——看起来很古朴,耗费却更加昂贵。
佟展一进门就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房间都在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他不敢大声说话,只随着安璐到了二楼她的房间。他突然觉得安璐成了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人,她跟这个房间的气息一样让他感到陌生。他一下子对见到安璐的父母感到恐惧,害怕他们会嫌恶他。
他在安璐房间,不知道该坐在哪里,看到梳妆台前有张椅子,就故作镇定地挪过去,规规矩矩地坐下,像刚上幼稚园的胆怯的小朋友。
安璐笑说:“你紧张什么?”
佟展说:“我不紧张。”然后又东张西望起来。安璐又是噗嗤一笑,他赶忙掩饰说:“我看你房间很干净,不敢乱动。”
安璐问他喝不喝水,他说不喝。安璐倒好水把水杯递过去,他又握着水杯不放。
安璐略微收拾了一下,他们就去楼下客厅见她爸妈了。
安璐的爸妈也刚从外面回家来,她爸爸不怎么爱讲话,跟佟展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看电视了。她妈妈倒是很好客,一看便知是家里常负责应付客人的,她很客气地给佟展让了座,并且笑着说:“你过来就过来,还带什么东西呢,一会都带回去,留给你爸爸妈妈。”
她妈妈的普通话虽然带着溧水口音,但却很标准,讲话时嘴巴很吸引人的注意力,因为那嘴巴看起来似乎很遭罪,总是拆东补西地想要遮住她有点龅出的牙齿。她的声音又很大,在这空旷的房子里,震得空气都感觉颤巍巍的。
相比之下,佟展的声音就显得很怯懦,但他仍旧笑着说:“我这是专为您和叔叔带的,一点心意,您就留着吧。”
安璐妈妈坚持说:“我们哪能要你的东西呢。”又严厉地对安璐说:“你这孩子怎么也一点不懂事,买东西怎么不拦着他,一会你帮他把这些都拿走。还有,回来也不提前和我们打声招呼,害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安璐反倒来埋怨佟展:“我说不要带的吧,现在倒好,我两头不是人。”
佟展想起来的时候安璐说这些东西不好,此刻又听到她妈妈的这些话,分不清她妈妈是责怪安璐还是嫌弃他。他只有心里更加强烈的自卑,连说话的勇气也消去了不少。
安璐妈妈又笑着对佟展说:“哎呀,你看你们,来的真是不巧,昨天安璐爸爸的朋友从无锡带回了一点阳山水蜜桃,恰巧昨天晚上安茹过来了,她说她妈妈爱吃,都让她拿走了。我这倒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你了。”
佟展忙说:“阿姨您太客气了,不用招待我。”
安璐问:“姐姐过来干什么?”
安璐妈妈说:“她上次不是去南京看你的嘛?说是给我带了什么南农的烧鸡,又说这一向都没过来看我,我就跟她说你来吧。你知道的,她那张嘴甜得很,能说会道的,又一点也不见外,来就来了,还把我这的东西都带走了。我看那烧鸡也就一般,油腻腻的,我血压又高,不能吃,又给她带回去了。她倒是像个诸葛亮似的,搞得我这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