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因似无话可说般沉默了。
“跟没骨头一样。”杜宣缘实在压不下去腹诽。
可陈仲因既无羞愧,亦无气恼,终于叹息一声,道:“我年少出名,未免倨傲,从父亲那里习得修身养性的道理,口舌之争无益,不该与他们计较。”
“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没办法为自己争取,就渐渐什么都不要了呗。”杜宣缘平静地将伤口揭开,露出里边腐烂流脓的创伤,“不能吵、不能哭,更不能生脾气,因为你是你爹框出来的君子,一切委屈只会被他当成生出的乱枝剪掉。可是,陈仲因,你要真是个任人搓揉的泥人,又怎么会毅然离家呢?”
“说这些做什么。”陈仲因扯着嘴角,难得流露出抗拒的神色,可他连忍无可忍的抗拒都那样柔和,看上去不堪一击。
原来陈仲因是真的什么都明白,只是不停回避罢了,杜宣缘扶额,一锤定音道:“你就是个烂好人。”
陈仲因温和地笑着,不再显露勉强之色。
杜宣缘重新闭眼,就好像关上了一扇门似的,她拿他没办法,只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撬蚌壳撬得一手腥,真叫人不悦。
“杜姑娘,”陈仲因以为她头疼,轻轻按揉着她额上的穴道,“有些事我其实知道,只是做不到,我总觉得他们所说的神童、天才离我很遥远,我不是烂好人,只是一个烂人,烂泥扶不上墙,当日若非与姑娘相遇,如今也已化作荷塘浮尸,彻底归于大地了。可这样一个无用的人占据了杜姑娘的躯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劳烦杜姑娘为他苦心筹谋,又有何脸面再多言其他?”
陈仲因没有系统,按摩的力道并不能控制得十分精准,可这样深深浅浅的力气与他平静温柔的声音交织,像夏夜夜风裹挟着远远传来的蝉鸣,并不聒噪,也无烦闷。
杜宣缘想:难得这家伙会说这么多的心里话,撬一撬蚌壳总还有些收获。
她正要张口,玫夏的声音突然传来。
“公子!陈家的客人来了!”
陈仲因指尖微顿,可见杜宣缘稳如泰山,他垂眸继续为她按摩着。
巧了,院子外边的陈家人也等着呢。
一方等着进来见,一方等着出去迎,两相僵持半晌,终究还是外边的人先松动,在守福周到的礼节下抬步走进这风景雅致的小院里。
——毕竟这大庭广众的,要是再多站一会儿,明天保不齐陈家人就出现在什么街头巷尾的坊间传闻里啰。
甫一进门,便听见有人高声道:“哎呀哎呀!各位家人们好啊,幸会幸会,这一路幸苦了,快过来坐,快过来坐。”
杜宣缘声音跑得比人快,这一连串热络的话从人群里穿过,她人才堪堪从假山后边走出。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呀。”杜宣缘笑眯眯近前,眼睛往来者手上一扫,刚刚还响到让人觉得刺耳的声音突然一停,一时间院中只有蝉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