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山,每日一帖,到了时辰就喝。曹肆诫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草药,让他回去之后自己煎,江故说,你煎不好,到时候你哪里还有心思煎药。曹肆诫又问,只有三帖药,是不是三天后他就来找自己,江故说不一定,只有三帖药是因为他再吃三帖就好清了。至此,曹肆诫终于死心。他不得不承认,江故的一切举动都不会被自己所控,他的事情自己无法了解,他的想法自己也无法左右。他们之间,必然是不对等的。曹肆诫和卢家人走了以后,江故找客栈老板闲聊了下,确认卢家已经帮自己负担了所有开销,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在这里待着。这一待就待了四天,看上去无所事事的四天。这日入夜,江故要了一壶酒,跳上客栈房顶独酌。小二出来仰着头喊:“大侠行行好,敝店瓦片既脆又贵,屋檐下挂了牌子了,禁止江湖人士随意上房顶。眼下房顶都是雪,大侠若是一打滑摔砸下来,咱们客栈可就又要漏风了,到时候要给老板赔钱不说,其他住客也要找你麻烦的。”听他啰嗦半天,江故好奇道:“你们房顶漏过几回?”小二苦着脸:“自我前年来这儿做活儿,得有个七八回了。搞不懂你们这些会功夫的,怎么都爱往房顶上窜,我上去收拾杯碟也很辛苦的。”江故点点头,手掌轻推,将饮尽的酒壶稳稳送到下头的小二怀中,随后朝远处说:“你也听到了,咱们换个地方,我不想赔瓦片钱。”小二张望:“跟谁说话呢?”再回头,却见房顶上已然没人了。随便吧,换地方就好。他阖上客栈大门,将凛凛寒风隔绝在外。江故选了块冰湖作为落脚点。这里是淘沙河下游用于灌溉的小湖泊,周围都是暂时空置的农田,这时节已经冰冻三尺,白天常有小孩在上面滑着玩。他朝对面的人问:“你找我过招?”廖振卡说:“有人让我看下你的眼睛。”一股气旋搅动起湖面上的冰碴,掠过江故耳畔,扬开了他缚眼的缎带尾端。江故抽出背后圆棍:“那就先过两招吧,看你本事。”过招刹那间,冰湖上扬起了风雪。廖振卡的绳镖甩出,如游龙般袭向江故。此招看似轻巧,镖上却灌注了内力,逸散的气劲割开冰面,划出道道白痕。然而绳镖到达江故身周之时,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骤然停滞,而后卸力。江故横棍于身前,摆出防御的架势,足底聚风,衣摆与发丝升腾飘飞。绳镖短暂撤回,先手未定,后招又至。廖振卡擅长远攻,轻功亦是极佳,他以超长武器的优势把江故困于冰湖中心,围绕他展开极为迅捷的切入。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也并没有奔着打败江故而出招,只一味用绳镖接近江故的面部和脑后,意图挑断他的覆眼缎带。——他的目的就是看到这人的双眼。虽然不知道自家军师祭酒为什么要下这个指令,但他还是得照做。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不听那个血疯子的话,必定会倒大霉。对方没有搏命的意思,江故便也没有很认真。与曹肆诫不同,他与廖振卡之间没什么解不开的怨怼。徒弟的血海深仇,跟他这个师父有什么关系?所以说是过招,那他就单纯练练手。廖振卡再次加快了攻速,绳镖铺展开来,将缠绕和穿刺发挥到极致。为了闪避无所不在的侵袭,江故在冰湖中心错步腾挪,远看像是在惊险地跳绳。廖振卡冷笑,一招能躲,十招能躲,那百招千招呢?忽然,江故的脚步微顿。不知是看错了路还是走岔了气,他竟踏入了绳镖锁定的圈内。
高手过招,机缘往往就在眨眼一瞬,廖振卡顷刻间抓住空隙,尖锐的镖头从乱麻般的残影中射出,直取江故眼前!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圆棍唰然立地,底部机括触发,伸出六只银爪,牢牢抓在冰面上。江故以单手支撑,旋身绕棍,试图避开绳镖的攻击范围。但廖振卡操控绳镖的角度着实刁钻,仍是擦过他的鬓边,割到了缎带和几根发丝。断开的黑色缎带和发丝随风飘落。廖振卡摒弃凝神,为了看清那双眼,暂且停下了所有动作。他看见那身形穿梭时扫过冷漠脸庞的发尾,看见袍袖翻飞舞出的棍影,看见六只银爪扣起一块圆形的冰面,给湖心开了个洞。就在此刻,江故两指夹住坠落的绳镖,向湖里投去。长绳蜿蜒到湖水深处,数息后,他牵住绳子向后抡出一个半弧。哗啦。一条大鱼被钉住了身躯,随着绳镖甩上了天,圆月映衬着摇摆的鱼尾,在这个冬夜狠狠烙进廖振卡的脑海。他忽然明白——原来这人毫不在意。不在意被他看见自己的双眼,也不在意他这样的对手。江故扔掉绳镖,用圆棍上的银爪钩住鱼嘴,把今晚的收获挑在肩上。细小的水珠还未落地,便在空中再度凝结成冰。廖振卡终于看清了他的双眼。那双眼银亮无比,正如月下碎冰闪烁的寒芒。寒芒随波流转,在转到他这个方向前,被阖上的眼睑敛住。江故撕下一截衣袖,再次覆住了双眼。他说:“看够了?棍子不好使,借你的绳镖钓个鱼。”说罢径自往客栈行去。廖振卡怔在原地,收回绳镖的手心满是冷汗。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那是重瞳。江故的每只眼中,流转着三颗银灰色的瞳孔。回到沁春客栈,江故把鱼递给小二,让他给自己炖个汤。小二问:“客官是约人去冰湖夜钓了?”江故“嗯”了一声。小二满脸钦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自家客栈屋顶约人,但能钓回来这么大一条鱼,可算是不虚此行了。湖上的冰那么厚,也足见这人功力非凡。只不知是用什么工具钓到的鱼,也没见这人带鱼竿出门啊。小二把鱼送去后厨。大厨已经歇息了,只有个学徒在值夜,专门应付客人的夜宵,当然,要加钱才给做。小二叮嘱:“炖一锅鲜汤,那蒙眼的客人等着吃,工钱还挂卢家的账。”学徒拎过鱼,麻利地去鳞剖肚:“嚯,这个天能搞来活鱼,好身手啊。”小二道:“大半夜从冰湖里弄来的,可见有多馋这口鱼汤。”又补充说,“做完鱼汤,记得再下碗面。”“好嘞,鱼汤面?”“不不不,是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