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奈何,还是得陪上去说好话。年底的第一波个展弹指将届,而他的主题木雕至今连树干都还没做下来,再拖延下去怎生是好?
“我亲亲爱爱的小哑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半小时,咱们也该商量一下还债的时间吧!”他刻意将语气修饰成纯粹的讨好,尾随着她步经一排排的货物架。
灵均停顿在冰柜前,开始采买购物单上的第一项民生必需品队长的牛奶。
它的正牌主人甜度了一趟垦丁热情之旅,回来后发现爱猫在她的细心呵护下,丰腴光润了不少,干脆祭出“为小动物幸福的未来着想”的旗帜,名正言顺地将队长交托给她负责。
好个阳德,重色忘义!
“没空就是没空。”她冷哼,指向冰柜上层的饮料架。“绿茶,谢谢。”
邬连环尽责地担负起高个儿应尽的义务,将利乐包取下给她。
“小哑巴,我是很认真的。”他努力板起正经八百的脸孔。“时间紧迫,你就帮帮忙嘛!我们大人家的正事可不比你们小孩子的玩笑,你别端出那套演讲委托和我硬拗,好不好?”
有时候,他闭嘴噤声的效果反而比出言更见功。
“谁、谁谁跟你开小孩子玩笑?”她怒目而视。“我、我也是很认真的。”
“那更好,同为天涯认真人,你应该了解我的焦切吧?而且你欠我九十分钟,终究是不争的事实。”蚂蚁身处热锅上,也顾不得维持形象了。他涎着脸哀求,继续跟监她前往柜台结帐。
“那你告我好了。”一句笃定的回复切绝他的万般吃。“我要回家了,钟点的事再也甭、甭提,请你别尾随而来,再会。”
超商的出人铃叮咚一声,欢送芳客以女王般的荣耀退场。
从头至尾,邬连环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她那管倨扬五十度角的鼻梁。
现世报,还得快。活该!灵均转过街角,心头满盈着恶意的快感。
也该轮到变色龙尝尝被人弃之如敝屣的滋味。打从初始,便由她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电话沟通、私自探访、跟踪对方,乃至于被恶言侮蔑、丧权辱国,如今终于换成他照着原剧本走一遭,嘿嘿!大快人心。
胸口方寸地的郁气觅着流泄的管道,坏人得到应有的惩戒,灵均但觉神清气爽,苍穹转眼间彷佛亮了数十倍。
轰隆的闷雷打响了阴霾的空气,天际即将泼洒骤急的西北雨。
她抬眼打量着天色,云层再度吞灭露相仅达十分钟的太阳,时间不多了。
步履一拐,转进幽长的防火巷。她出门的时候忘记携带雨具,必须抢在老天爷倾倒洗澡水之前安全回本垒。
至于那尾落单的变色龙,活该他接受风吹雨打日晒的酷刑,这是他应得的。
轻盈的足伐行进到小巷的三分之一,稍微停顿下来。
话说回来,这男人本性如此,又不是刻意针对她恶言恶行,她一味记恨着人家的是非,好象有点“那个”
善良的天性自动启发灵均体内的宽容系统。
随着温度而转色的变色龙,一旦淋着冷雨,是否会换装成青湛湛的冰蓝色?
他似乎有点可怜
忽地,她身后响起脚步声。
想来是那尾不甘败北的爬虫类又追踪而至。灵均暗笑,却不回头。
也好,随他跟踪到家门口,届时她再顺势敞门让他避避雨吧!
她放慢脚步,有心等候邬连环拉近两人的远距。
奇怪的是,她的速度一缓下来,身后的足音也同时拉长了频率。
变色龙又想耍什么花样?灵均虽然纳闷,却不愿回头,以免又着了他的故布疑阵。
她加快,来人随即加速;她放缓,来人也跟着放慢。实验了两三次,灵均终于发觉不对劲。
后头的人并非邬连环!
她不晓得是什么因素让自己察觉出异状,只能凭着最基本的认知判断,邬连环不会蓄意惊吓女孩子家。粗鲁归粗鲁,他的性格却是光明磊落。
脑内轰轰乱叫的警铃突然拉响。距离暗巷的出口还有十几公尺,只要脚步够快,应该可以出奇不意地冲抵端点。她深呼吸一口气,凭直觉判断两人之间的远近
跑!
对方察觉了她的意图。
两串激切的脚步声同时划破宁静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