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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3页）

开席时，他总会看向坐他旁边的大爷。他先是恐讶，后是怀疑，再后来又是怒视。人家大爷被盯得发毛，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他才尴尬道歉，收敛方才的失礼。

刚来时打扫地随意，粮仓更收拾地草率。冬日临近，还得抓紧拣一点粮食到镇上换过冬的物什。村子离镇远，他收拾得匆忙，只记得角落里摆着一把没印象的刀，要等回来才有时间查看了。

一路劳累，总算在昏黑前赶回村子。他之前在路上就一直记得那把刀的事，回来什么都顾不上就到粮仓里把它拿出来。

这把刀握起来他就觉得不简单。到屋里把灯点亮，刀的样子完整地映在他眼里。他轻柔地抚摸它，上面每一处的触感都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心脏狂跳。终于他抚到刀尾，心脏莫名顿了一拍。

嗯，刀尾的流苏呢？

突如其来的自问自答，瞬时间让记忆如飞快地齿轮般复现。从东北的深冬，到战场纷飞的血肉，再到破旧的落麟轩，安静漂亮的蒲彧宫，最后落在竹林中的小院。

石澈周身酸麻，红着泪眼奔向门外，在寒夜的冷风中面对黑暗。

欣喜若狂与痛苦万分同时撕扯他的精神与身体，终于记起一切，记起连望，无比庆幸。可是他好空，空荡无尽的失落快要将他吞噬殆尽。

如果可以，要再次忘记吗？忘记后的迷茫与恐惧，都不及内心破碎若尘来的疼。

不，不要。无论如何，石澈要连望。

含乾殿内，连望机械般地过批奏折。他只留一副躯壳来应对外界，只在必要时会打起精神。比如现在这种时候，殿外闹哄哄的。令羲来势不善，没有通禀就直接闯进殿门。连望示意侍卫不必前来阻拦，淡然面对令羲。

“毒是臣妾下的，人是臣妾杀的。”令羲已在压抑忿忿不平的情绪，可听起来仍能暴露她的咬牙切齿，“他不过是无知又无辜的一枚棋子。陛下把一个小孩儿往远离皇都的地方干，还有公允和人情在吗？”

连望平静应答：“见到他会生气，有损龙体。就这么简单。”

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要瞎编来装，气得令羲肝火内动，绞动眉头质问：“他才多大就要出宫开府，还就配给他这点惨不忍睹的人力和财物？”

连望不为所动，继续漠不关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既能跑出皇城，又能从皇都跑到蜀城，出宫开府养不活自己才是蹊跷吧。”

令羲差点就要站不稳。近几次来这破含乾殿尽是自讨苦吃，此地乃是不宜久留。她再次不停强调自我的礼仪修养，把口不择言的话打碎了咽到肚子里，转身拂袖离去。

连望心情也不大好，今天折子没多少，一溜烟的时间即一扫而光。他立刻化身成找不到麻醉的伤兵，想方设法地要再把自己的精神塞回去。

不如放个饵，比如放在闵司器和曲至笙之间，再让闵司器不得不求助季珏，顺水推舟引芮潭渌和闵荷入局。。该会是多有意思的一出戏。

提不起兴趣，不想去。只想在掉进蒲彧宫的昨日之中，等石澈来叫醒自己。

择日不如撞日，积压至今的还是拿出来解决吧。

连望起身出殿，程序般地等孟茯上来询问去处，自己再程序般地回答“去刑部”，接着便程序般地跟随仪仗出行。

他以前从不用仪仗，不过现在有他们能再让他更分点神便用了。

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只有看守最严的牢房有人。

或许是听到熟悉的脚步，还没到达牢房前已经有抓挠牢门的尖锐声回荡。

连望来到高余令的牢房前。从远处能察觉到高余令得逞阴狠的笑容，随着连望的走近逐渐消失。他惊恐满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要从牢门的缝隙伸出手想抓过连望。可惜牢门的缝隙太窄，连望也向后退去。

高余令一手抓空，面容也慢慢扭曲成愤恨。他怒红了眼，周身的暴戾和怨怒叫整座大牢也要抖个不停，唯有连望在原地不动，没有神采的眼睛对着他一言不发。

“呵，在外面玩得开心吗？”高余令恼极反笑，一会儿怒气利索些许，“玩是玩，到头你还是要过来见我。你又能逃到哪里？”

“为什么要动他？”连望像是把外界挡开，自顾自地问出这句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卸磨杀驴容易尽失人心留下破绽，也不是你的风格。难不成是恨我？”

话毕，高余令毫无预兆地狂笑，后抓着牢门狠狠紧盯连望，像是后槽牙都要咬碎掉：“恨，我都恨！不管是你，还是他！你不该不知道答案的你清楚吗？”

“你可以直接点。”连望依旧木然。

高余令呆住瞬刹，接着继续疯笑：“大广殿上有国玺实印的诏书，上面写了什么你真一概不知？”

连望脑袋歪愣，一脸不解：“闵司器说场面混乱，那张纸被毁的不成样子。更没人告诉朕上面写的是些什么。”

“哈哈。”高余令似是自嘲，很快又柔和下来，“他们到底也是为你好，这可怪不得。”

连望眼神怪异，显然是察觉到什么。高余令自是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乘胜追击地解释道。

“明白得这么快，真乖，不亏是我的。

我带着几个人马去拦截你的时候，第一眼，人间月，就该是我的掌上明珠。

你享天下独尊，我纡尊降贵为你守护皇都和皇城，在国镜殿如你所愿，都是身处我掌中的恩宠。穷遍乾坤混沌，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被我拥有。

就算后来，你非要纳一个我的手下进后宫。这当然可以，只要你玩的开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就该在你身上烙满我的名字，让你时刻记住：你！是！我！的！

事到如今，输给你也不打紧，谁叫你还是我的。心甘情愿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