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二天,照例是通天台的全宫祈福。石澈和连望都按时被叫醒,着装也没被落下收拾得妥帖。
大司祝尽职尽责挨宫地来。轮到蒲彧宫之时,这里最大的两个主人如往年一样贴在一起,不过氛围却是比较沉默。或许是苍白的天像块大冰块一样悬在皇城上边,倾盆大雨般地降下冷气,把帝王的心尖宠冻感冒了。
石澈的眼睛鼻子红的发肿。周边莹光闪闪的,是被冻了些的水渍。他穿的得当,只是保暖地有点繁复,脑袋从厚重的袍子里钻出来,似是金尊豪贵的窝里的雏鸟。
连望精神也不太充足,眉头总是皱起不下,仿佛是昨夜痛饮的缘故。他又叫人拿来个暖炉,石澈却偏过头。连望只好亲自钻开石澈的袍子,把暖炉塞到他手中。
后面大概因为祈福要开始了,石澈端着暖炉表现地不太自在。连望又亲手把暖炉拿出来放好。在正式准备接受祈祝前,他又把石澈的手掏出来呼出好几口热气在里面,才放心他之后把手露在外面合十受祝。
四周到处都是昨夜留下的雪堆。它们或许化成水汽回归天空,或许化成清水滋润冬日寒燥的地砖,或渗透入沉眠的土壤中,营养即将到来的春日。
“瑞雪兆丰年啊。”临走前,大司祝慈态端详,随口一说,“真不错。”
石澈受场风寒,把太医院好一顿折腾。
小太医们煎药得不停抹去额间的冷汗,生怕身后那双眼睛把他们生吞下去。头部的那帮人,运气不好的一帮被迫当连望的跟屁虫,尚膳司万宝库之类的满宫跑,要在监视下亲口去指导众人协助石澈养病。另一拨没有威压在身轻松不少,常驻在定琛榭被好生招待。就算后面蒲彧宫又变成个人来人往的小太医院,也总比伴君如伴虎来的好。
连望之后又把石澈的位分晋到明捷,只希望能借冲喜的说法让他好的快些。
在大老虎亲力亲为的照顾下,石澈的风寒终于痊愈。可是在某个夜里,连望的喷嚏又打的不停。
于是沁色去到含乾殿转交奏折的时候,就遇到石澈面色古怪地从殿里出来。连望三番五次地发出泡沫的呼噜声,周身却冒着幸福的泡泡。
沁色代令羲递上的折子中详细地记载有令茗向驿馆投放老鼠的过程与证据,以及令茗在昨夜逝世的消息。
事后连望要新上任的暗卫报告关于那夜的细节。他们说,令羲只带着沁色与一壶酒就在深夜驾到令茗的化章宫。化章宫的宫人将令羲迎进,许久才瞧见令羲出来。负责的暗卫没意识到令羲的拜访有什么威胁性,就没多管。只是令羲进到化章宫前威仪端肃,出来的时候竟憔然落魄,都没多走出几步就晕倒在地。是映华宫的宫人及时赶到,暗卫才没出面。而且隔天除了令茗一直没露面以外,化章宫一切如常。他也是连望通知才知道令茗已辞世。
连望沉思好一会儿,叫令羲以后不准先斩后奏。沁色表示一定将话带到。
这个时候离今年的万寿节已经不远。
去年连望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万寿节颇负盛名,今年慕名而来了更多的异国友邦,各地的世家大族与驻派官员也是坐不住,早早寄来名状但求一席。
这个节骨眼上,连望压根没把自己的风寒看在眼里。只是石澈尽力遮掩却压抑不住的心疼,和他为了自己东奔西走的样子,让连望忍不住甜蜜地恶劣下去。
万寿节近在咫尺,可连望的病没见好的彻底。石澈急得焦头烂额,甚至认字的速度都快上不少。太医手记的医嘱,万宝库和尚膳司的清单,还有晦涩难懂的医书,别人一说他就记明白了大部分字。当然,内容也是没忘下。
石澈今天从太医院拿了药,正要送到含乾殿。他生怕药凉失掉不少药效,每天都会走一条偏僻的小路,要快点赶过去。
在一点人影都见不到的角落,一副药包砸向石澈,被他一手接下。
顺着那边看去,竟是高余令从远处走来。
“把它下在睡前的药里,你再负责把昏睡的。。”
高余令还和以前那样,字里行间都是不容置疑的威嚇。再加上不可一世的权威和惊为天人的潇洒倜傥,在他手里说“不”实是艰难。
可惜石澈现在有怒意撑腰,眼下对他来说有更重要的点。
“为什么要害他?目的是什么?”
石澈在高余令眼前仿佛从未变过。不管自己的威胁有多大,只要伤害到他关心的地方,石澈总会表现出格外坚韧的不屈与尖锐。无论是自己杀掉他的两个男性前辈时也好,还是将军功换成那个地主家的灭门时也好,还是现在也好。石澈从来伤不到自己,虽然杀心未曾怯过。
“我和你有不少相同的地方。只在些许的地方有所不同。。”
“少废话!”
“你要带着他出宫到京郊,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具体位置药包的纸里面有写。”
石澈敌意不减,火药味越来越浓。高余令反而颇有兴致,击垮眼前的对手似乎有趣极了。
“就是要拿点想要的东西而已。我向来如此,你应该清楚。明天的万寿节,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我成了之后,他在我身边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就算你现在去告诉别人,你也逃不了这条贼船只会节外生枝引来更多危险。到时候,你的宫人,甚至是我的小爱徒,都难以独善其身。你难道在希望他来救你吗?他若是这样失了威信,处境更不会好过。”
可能是习惯被压迫,石澈心中的复杂放肆得再狂,心理防线也难以被高余令击破。但高余令并不感到有所挫败。石澈的生死哀乐,他只当作乐趣。
交待完,石澈仍是不语,高余令只当他默认,转头就准备离开。果然,他还没走几步,就被直接叫住。
“只要你们保护好这些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我就答应你。”
石澈的请求是他一如既往以来的风格。而这也不难,高余令若不答应,会显得太小气。并且高余令的承诺分量不轻,石澈早在军营时就清楚。
高余令消失在视野中。石澈用力地抓捏药包,又不能捏碎,就只得让用力手臂的颜色红一片白一片。